“我說凝兒啊,三娘偷偷問你句,雲韜若真是……我是說,真的……”
“真的納妾,”燕凝語調柔柔的接下,望著惜惜,良久良久,突然微微柔和了臉色,良久良久,嘴角輕輕揚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三娘有心了。”
若真要來,又豈是她所能阻止?
見惜惜屏住呼吸打量著她,燕凝淡淡的重複了柳雲韜說的,“沒有這麽快。”
只是……
她也沒想到這麽快。
惜惜突然一把抱住燕凝,恨恨的說了句,“凝兒啊,你想哭就哭吧,三娘不笑話你!”
哭?燕凝有些惘然,哭比笑更陌生,有時望著孩童在身邊嬉鬧,至少有舒心的感覺,會想揚揚唇角,那種尋常的歡樂多多少少能感染她,卻是多少年沒有過哭的衝動。
即使是娘的去世,也只是一種惆悵上心頭,娘想解脫已經好久好久,她若是掉淚,怕娘親會不舍得。只是她不知道,娘親究竟會不會舍不得。
突然不明白心裡想著什麽,她早段時間怎麽會和柳雲韜賭氣?那不該是她的情緒,他不過是她的夫君罷了,她只需順著他就行了。
當初她不是沒有想過他納妾的可能,正是因為那些不應該的情緒,所以當他親口說出和別人生一個的時候,她腦子就亂了,連心也稍稍的糾在了一起。
糾著糾著,糾到連呼吸都緊緊的。
為什麽?
任三娘抱著自己,而後深深的吸一口氣,任涼涼的秋風把心堵得滿滿的,再昂頭看看天空,聞著三娘身上淡淡的桂花香,那是她親手給三娘做的香包,那味道香香鬱鬱卻突然有些感傷,而後突然而然的有種想哭卻哭不出的衝動。
想哭的衝動?她又抽抽嘴角,好想笑。
明明眼眶乾澀到連眨一眨都痛。
於是她安靜的說,“三娘,想吃點什麽麽?燕凝給你弄。”
總得乾點什麽。
總得乾點什麽……
這段日子周遭的人待她的小心翼翼她不是看不到,夾帶著同情,甚至憐憫,甚至憤慨。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只是她一定要忽視這種感覺。
她是不是安逸太久了?才會使起性子,才甚至覺得,所有的都是理所當然?
燕凝就靜靜的任惜惜抱著。
“凝兒啊,”惜惜突然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放開燕凝改為攀住她的雙臂,而後咬牙切齒的握起拳頭,“咱去找雲韜那兔崽子,問個明白!”
燕凝輕輕的搖了頭,而後望著她,突然問了,“三娘當初嫁進來的時候怎麽想?”
“我……”她乾咳了一聲,而後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凝兒啊,其實與人共侍一夫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不管是為妻還是做妾,有一就有二,舊不如新,男人就是這麽個道理。”
她輕輕的放下手,而後雙手握住燕凝的手心,兩人並排,沿著花圃周圍慢慢走,“有時候,真的就想所有人都消失不見,成為那個人的唯一。但既然不是了,就想,真希望是那個人的最後……可是呢,我啊不上不下,既不像大姐那麽他最重視的,也不像珍兒最受寵……只是呢,既然嫁了,就不要讓那個人難做,你瞅著我們平日吵吵鬧鬧,但也就這樣了……”
惜惜又看了看燕凝,見她沉默不語,突然頗有感慨的笑了笑,“凝兒你知道麽,你娘啊……”她深吸一口氣,“雖然大家口頭上都指指點點,可有些夫人們聊起,更多是欽佩,說如果當初能強硬些——”她拍了拍燕凝的手背,“但都沒這個勇氣,連試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沒有把握。你娘真的叫人嫉妒啊,你爹爹一定很愛你娘。”
她笑笑說,“凝兒啊,愛並且唯一,這是做女人一輩子最奢望的東西,只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
不久惜惜又輕輕搖搖頭,“但其實也滿足了,相公也待我很好,只是凝兒,盡管我沒這個立場,但每次看著你,我總覺得你要幸福……”
燕凝怔住,很久後才問了問,“為什麽?”
“體貼。”她笑笑,“沒見過比你這孩子更體貼的娃了。”她感歎了一句,“你雖然不說話,但你做的大家都能看到。”院子裡的丫頭有時聊的都是濤園裡的大少奶奶,說著說著竟是聽不著一句壞話。
她才好奇的。
過了三年才上門完婚,而後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卻無聲無息的融入了整個柳府。
每日去膳房給大姐煲個什麽粥的,看起來是有些偏心眼,但約摸也是體諒她們這幾個睡得晚些的,也會時不時弄個什麽甜點的,就叫下人端到房裡。
幾位夫人約在一起推個牌什麽的,她雖不來,卻總是囑咐下人們準備好個什麽蓮子羹。
所以她女兒才喜歡往她凝嫂嫂那跑,說什麽都有人認認真真的聽著。 其實大戶人家裡的孩子多少有些寂寞的,想當年她也是這麽過來的,雖然兄弟姐妹多,但真心聽你說些什麽的又有幾個?
想想她間中遇上個生痰咳嗽的,過兩日下人們就會給準備好個潤喉清嗓子的湯水,問起來都沒絲毫隱瞞,回三夫人,是青兒端過來的。
青兒啊,有時難免想想燕凝是故意的麽?畢竟她們這些人,多少都有些心眼。
但除了必要的請安,每次找個人說個話,都得親自去濤園找找她。這個女人總是那麽清淡的模樣,聰慧嫻靜,真的覺得,她要幸福啊。
“……”燕凝望望她沒有搭話,體貼麽?垂了垂眼眸,真的麽?她真的是體貼麽?
卻遠遠聽見怡君那總是帶笑音調略高的聲音,“凝兒啊,原來和你三娘在這兒呢,二娘找得你辛苦。”
便是拿著一摞紙,“諾諾,倒真有媒婆送了些畫像過來,凝兒你快來過過眼!”
惜惜糾著眉頭,恨恨的說了一句,“這女人,就是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