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奔,倒是停不下來了。燕凝專心馭馬,感覺到這馬兒的確如他所說,百裡挑一。被抽了鞭子受了驚,仍不見慌亂,跑得雖快,卻穩,倒真沒摔著她。
而柳雲韜又怎甘於落在她身後,很快超越了她,領先半個馬身。
又不時回頭看她,看著她原本一絲不苟的發髻被吹得有些松散,而自然垂下的青絲凌亂又張狂的撫過她的臉頰,卻無暇顧及。又見得她耳垂處兩顆晶瑩的珍珠耳墜歡快的晃蕩,明明騎在馬上奔馳,身子又明顯的僵硬,逝去些往日雙眸中的淡定。
嘴角,自然又揚起歡愉的弧度。
他的娘子。
本來倒沒興致赴這個約,但方才突然興起,難忍心中之樂,倒真想宣告所有,便去會會那些無聊的公子哥兒。
嗯……突然有些期待呆會燕凝的反應。
想著想著,竟持續著笑意,一直到那流英花開的地方。
#
越過這個山坡,便到目的地了,柳雲韜停留了片刻,遠眺群山,突然問了她一句,“美麽?”
燕凝小心的止住馬兒前進,也是眺望遠山,微微頷首,“美。”
其實對燕凝而言,所謂風景,不過是綠水藍天,群山連綿,倒真要她抒懷寄情,恐怕是白費心思。況且山與水的組合,原本便是那般模樣,如何評定美醜?
方才柳雲韜說的流英花開,似乎想帶她賞花。然而她對花草樹木也無感覺,娘親生病那段時間,為了省點錢看大夫,她研讀醫書,認識了些花草,便是隻有一種區別,要麽能入藥,要麽不能。
倒是書上記載這流英花長在樹上,活在秋夏交接之際,盛開在午時,卻是開一朵敗一朵,紛紛而落,故稱流英。但其生命力令人驚歎,通常一個枝頭便堆積了數十朵小花蕾,一朵接一朵綻放,攜帶沁人心扉的芬芳。一樹落盡,往往能維持三至七日,這便是賞花期。
但流英樹卻是稀少的,至少她尚未見過,不曉得是否有藥用價值。
才這麽想著,他又是一笑,“我卻見不著你眼中些微感慨。”
燕凝望了他一眼,也不辯解。
柳雲韜輕輕一甩馬鞭,勾過她的韁繩牽在手裡,放慢了速度,兩馬齊驅。少頃他又開口,“快到了,呆會你便會驚喜。”
又行了一陣,隱約聽得人聲,夾雜著琴聲以及女子清幽婉約的歌聲,待繞過片小樹林,遠遠瞧見諾大的亭子,但入口處卻是守了幾個人,著裝並不相同,有些家丁打扮,有些卻是侍衛,燕凝立即意識到亭子裡並非一方人馬,非富即貴。
便是一人迎來,拱手行了一禮,似乎認得柳雲韜,“柳公子,我家少爺久等了,請。”
“唔。”柳雲韜不見愧色,已是翻身下馬,而後走近燕凝,伸出手。
燕凝微微一頓,才將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中,他順勢一扯,將她帶下馬來。畢竟顛簸了些時候,有些腳軟,便偎向他懷中,他自是不抗拒,反而攬住她腰身,頗顯親昵。
人還未入亭,亭內原本團坐圓台旁的那些人,已有人站起身來,忽聞一聲調笑,“柳兄好大架子,久請不到!這流英花都已開了兩天了!”
聞得語鋒暗藏,燕凝抬眸看了看那人,濃眉下一雙略帶嘲諷的雙眼,中等相貌,卻是一身傲氣,更接近氣勢凌人。
柳雲韜不以為然,隻是抽了抽唇角,那是燕凝初見他時慵懶的模樣,淡淡的語調並不見親近,“裘公子。”
一句柳兄卻隻回一聲裘公子,燕凝已是明白二人的關系如何。
在固安城也待了好些年頭,繡工房裡女子談論的,從來就不止柳雲韜一人。裘姓公子這般年齡又稱得上有身份的,大概就是城北將軍府裡頭的裘三公子裘文波了。
那麽他身邊皮膚白淨,相貌堂堂,一副貴公子氣派的斯文男子,便應該是河西南郡王府的小王爺傅亦。
這二人一向形影不離。
至於剩下的那位公子,燕凝一時看不出個所以來,沒能揣摩其身份。而三位男子身邊各有一女子相伴,皆已挽髻,顯然婦人身份,此時都用種暗中較勁的眼光打量著她,大概是她乍看下清簡的打扮,眼裡隱隱透露出些鄙夷與嘲弄,都是些被嬌寵慣的女子。
當邁上涼亭,才發現還有一男子倚柱子半躺半臥,也無女眷在旁,方才被掩去了身影,才沒看見。燕凝一時覺得這動作有些眼熟,但明明是男子,偏偏散發出些媚態。他依舊闔著雙眼,全然忽略周遭的嘈雜,若換作某人,隻怕早就肝火大動。
而傅亦此時雙手一拍,就聽得原本動人的歌聲悄然停止,那歌姬媚眼半眯,悠悠的欠了身子,媚態百生,又不留痕跡的瞥了眼仍在睡夢中的男子,才在專為她而設的小木桌旁坐下。這個女子燕凝雖未見過,卻由那儀態以及那絕美的歌喉猜到了她的身份――固安城百花樓中最有名的歌姬花若煙。
平日請她輕歌一曲便不是易事,而今居然整個人請來,拍手即停,倒真是本事。恰巧對上花若煙的視線,也是打量著燕凝,女人天性罷。隻是燕凝淡淡頷首,就隨同柳雲韜坐下。
二人一坐定, 裘文波開了口,“未料到柳兄還真把嫂夫人帶了出來。”帶出來丟人現眼。
早聞該女子無天人之姿,而今一看,倒真無一絲特色,無非是個平凡女子,難為柳雲韜千選萬選,挑了個最普通的,當即看了看今日帶出的小妾,果然強之百倍。而後端正了聲音,“還不打招呼。”
“柳公子,柳夫人。”裘文波身邊女子嬌滴滴又虛偽至極的喚了兩聲,也明白夫君的用意,故作驚訝的又道:“聽聞柳夫人十八了呢。”
“是麽?那不是老姑娘了麽?”傅亦身旁的女子隨即搭聲,又趕緊換一副說錯話的模樣,“瞧我這嘴巴,芸娘給柳夫人陪個不是,莫要生氣,自罰一杯。”接著就羅袖輕掩,幹了一杯,“我是說,柳姐姐成熟穩重,柳公子好福氣。”
接著就呵呵的笑了起來。
傅亦突的展開紙扇,也輕笑一番,瞥了眼柳雲韜,“賤內口無遮攔,自是比不上貴夫人賢惠,雲韜小弟,可莫要介懷啊。”
柳雲韜也是輕笑,先是不語,隨即瞥了眼燕凝,你會如何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