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瞅著小家夥眼眶腫的跟核桃似的,就知道他剛才沒少哭,還有那凝固的些邋遢東西粘在臉上,和著糕點碎屑,連身子也髒兮兮的,輕蹙眉,抬眸望了望廳內的人……
又是不自覺歎了口氣,她似乎,給柳家帶回來一個小麻煩。
其實她不大懂得該如何教他。
若是按照爹爹娘親的教導方式,睿兒會不會變得和她一樣,為了達到某個期許,而忘記了歡笑。多少有些擔心。
年幼的時候她極少和同齡的人玩耍,往往是街道外邊的孩子玩得瘋了,她安靜的坐在櫃台邊抄寫。聽蘇媚說孩子麽,頑皮是天性,就由得他皮,長大了自然會懂事。
她信了,也由得他去,由得他隨心所欲。
事實上睿兒長得討喜,也不怕生,平日裡倒也惹人喜歡,孩子麽,寵得多了,難免無法無天,一不順心就大哭鬧事。只是她日裡忙著看診,夜裡若是看看醫書,他只要坐她身上靠在她懷裡,就會安安靜靜的不吵也不鬧,她說什麽他都聽話,再哄哄就睡了,極為貼心。
她也不曉得該如何教他,因為她一直覺得睿兒很懂事,也不嚷著要爹爹,外人給他什麽吃的,總也會留著給她。就是她不在的時候,他鬧起來也挺鬧心。
長大了便會懂事麽?但等著孩子長大,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揉了揉他頭,睿兒一向不喜歡男性靠近她,也是理解他方才的行為,剛想蹲下來,卻是不小心又弄到了扭傷處,身子一下子沒站穩,就瞅著柳雲韜輕輕松松繞過小肉墩,大大方方毫不避忌的橫抱起她,走向大廳旁邊的紅木椅。
眾目睽睽,眾人皆驚。
兩椅並一桌,用以招待客人。
那刑子岫正以局外之人之姿悠閑的品著茶,聽到倒抽氣的聲音抬頭望了望,柳雲韜的就抱著嫂夫人朝他走來。
若乾人等視線緊鎖他二人,那黎玉婷更是驚呼出聲,連忙捂住了嘴,望著丫頭小桃花容失色。
柳睿自然不依,懷裡的點心也不要了,撒了一地,急急忙忙的跟上去,無奈腿短,他爹爹用走的,他用跑的。
追啊追的,剛一追上,柳雲韜小腿輕輕抵在他肚皮上往後一推,阻擋他靠近燕凝,而後仍舊目光複雜的望著他一眼,皺了皺眉。早說了他有輕微的潔癖,這個小家夥,髒……
而且,小家夥剛剛擋在他和燕凝之間的舉動是什麽意思?他可是他爹!柳雲韜瞥了懷中燕凝一眼,而後隨便喚了身旁一丫頭,“帶小少爺下去沐浴,洗乾淨了才拎出來!”
柳睿急,吧嗒下嘴巴,哭,“娘!娘!睿兒不要!不要!”
柳雲韜懶得理他,而後望著燕凝,以眼神示意他不能接受這麽個還有鼻涕黏在臉上的小家夥,燕凝自然明白,看了看又開始嚎哭的兒子,突然有些頭疼,她其實不大會哄騙哭泣的小孩,而且,還真沒見過睿兒一天哭這麽多次的。
但,總歸得管管吧,誰知尚未開口,柳雲韜動作輕柔的放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半蹲在她面前,探了探她的腳踝處,“沒事?”
這一舉止,燕凝在柳雲韜心中的地位盡顯無遺。
有人麽,樂觀其成,有人麽,好生羨慕,有些不以為然,還有的麽,自然怒火衝天。
若蘭卻是頗為尷尬,清了清嗓子,喚了句,“韜兒!”這兒子,怎麽回來了連招呼也不打,而後見寶貝孫子大哭,也急,趕緊上前想哄。
但柳睿卻是不哭了,娘未立刻搭理他,敏銳的感覺到危機感,蹬蹬蹬的繞了個圈圈想找空隙想接近。
結果柳雲韜也跟孩子似的,輕而易舉的扭動了身子,阻擋在小家夥光明大道面前,仍是面向燕凝,等著她的答案。
“哇——”柳睿又哭。
沒人理。打住,蹬蹬蹬繞圈圈,柳雲韜偏與他作對,又擋在他面前。
這柳睿感覺得到誰會對他好,誰不會,尚未找到靠山,就望了望刑子岫,急急衝上去,又是一番捶打,又拉又扯的,邊嚷邊鬧,“你走開你走開!”
燕凝正了臉色,剛想斥責製止,那柳雲韜也玩上癮了,臉橫在她之前,阻擋了她的視線,開口,“兒子見著了,你隨我回去歇息罷。”
刑子岫平白無故挨了兩次打,還有苦說不得,隻得讓開,柳睿便嘿咻嘿咻爬上椅子,想從桌子上爬過去靠近他娘。
柳雲韜光明正大的一踢,那桌子連同茶壺滑出去尺余,小家夥差點落空,刑子岫趕緊抱住了他。
便也是在柳雲韜的算計之中。
柳睿這回是抓住救星了,抽了抽鼻涕,撲進刑子岫的懷中,使勁蹭,刑子岫僵硬著笑臉,而後……
還是想點他穴。
“夠了!”那柳翼終於一聲斥,而後望著坐在椅子上的燕凝,冷肅著臉,才望著一乾閑雜人等,“都退下!”
若蘭便使了眼色,小紅明了,去刑子岫那想接過小少爺,柳睿這回也不鬧,卻是滑下來,然後不失時機的繞到他娘那邊。
燕凝擦了擦他臉上的汗,然後伸進他頸部探了探溫度,怕他體溫過高容易中暑,才掏出手絹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又由得他爬上她的腿上坐著。
柳雲韜望著柳翼,這才沒理會柳睿。
等人退得差不多了,大概也就剩下柳家的幾房夫人,和幾個貼身婢女。
那小紅原本想帶柳睿下去,只可惜柳睿使性子不肯,燕凝花了些時間居然就哄得他睡了。小家夥鬧了一日,在外邊也隨她奔波,再精力旺盛也是累了,才交給了小紅,交代她打點水給他擦拭下身子,換套乾淨衣裳。
等忙完,那幾位夫人加上柳翼也是站了些時候,但也都心滿意足的看著燕凝招呼那小寶貝,直到抱著下去了,柳翼才又正了臉色,望著燕凝久久,終於開口,“柳睿可是我柳家骨血?”
燕凝頓了頓,原本準備的說辭一句也搭不上來,加上當時那位小姐言辭中涉及睿兒,她也是說了那番說辭,便是點了點頭,“是。”
柳翼明顯松了口氣,而後又吸一口氣,語帶著幾分責備,“燕凝啊,你畢竟也是我柳家長媳,然而幾年前你那舉止,未免也太胡來!那一紙休書,豈是容得你胡鬧?”
燕凝本想起身,但柳雲韜不允,眾人見她受傷,也就默許她坐著。
“那是,”怡君略帶尖銳的笑了笑,“況且這孩子,若是從柳家帶出去的,為何先前不回來?”
若蘭好不尷尬,卻也是應和了怡君的話,但原本打算的斥責卻是帶了幾分包容,“為何當初知道有了孩子,仍不回來?”
“……”燕凝一言不發,沉默以對。這種情況,她的確說不得什麽。
柳翼見她不語,頓了頓,嚴色以對,“我柳家也並非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便在此時柳雲韜哼了一聲, 而後輕笑出聲,“爹你何須這麽生氣?她是回來找我的,又不是回來柳家的,若是不喜歡,我帶著她離開便是了。”
接著掃了眼燕凝就迅速撇開,他果然還是不習慣說這些肉麻的話,卻是貓腰下去抱起燕凝,將視線落在他們身上,“我自己的娘子,我自己自然會處罰,謝過爹娘操心了。我二人先行退下了。”
柳翼一句話卡住,“這事關柳家的臉面!”
“哦?”柳雲韜不以為然,“丟掉的臉面,這些年我還沒掙回來麽?”柳家原本不過是北方的首富,而現今,早就不止了。
接著就帶著燕凝轉身。
燕凝靜靜的靠在他懷中,一言不發,突然伸手微微的摟住柳雲韜的身子。
柳雲韜頓覺胸口發熱,攏了攏懷中的人兒,停住側身朝若蘭微微弓腰行了個禮,“謝謝娘給我定了這麽門親事。”
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