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迪在泥土中掙扎,痛苦地咳嗽。
可是他的內心,卻有種出奇的冷靜,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能影響他思維的一絲一毫。羅迪知道,如果自己的偽裝失敗,也許洛特會讓手下把自己抓進城堡,那麽自己的逃跑大計就完蛋了。
騙過他,騙過面前所有的人,然後逃出科羅,活下去……
“他,就是科羅的天才嗎?”有個羅迪陌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羅迪趁著咳嗽偷眼看去,發現是一個身著聖袍的神父。很顯然,此人是前來替代賽多神父的神殿新一任神官。手持權杖的他讓羅迪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千萬別讓他看出自己是個亡靈法師,否則一切都完了。
“正是。”洛特點點頭,忽然露出微笑道:“我弟弟的身體不好,納裡神父能仁慈地給他施個治愈術嗎?”
“治愈世人,正是納裡的心願。”納裡神父揮舞起權杖,口中念念有詞道:“至高無上的光明之神啊,世人讚頌你的仁慈,請您降下神力,賜眼前之人一個愉快的解脫吧!”
羅迪聽得頭皮發炸,這個納裡神父吟詠的根本不是光明魔法之中的治愈術,而是攻擊魔法‘光明之拳’。
雖然他不能學習光明魔法,但在賽多神父那裡,聽得多他對於光明治愈術吟詠。而這個光明之拳,他也在借閱過的《光明法典》中看過聖殿騎士在殲滅邪惡中常常使用,早就耳熟能詳。光明之拳威力驚人,最強的一次描述,是第五代教皇腓烈三世用它一擊轟殺了魔鬼領主魯耶斯邁拉。
就算納裡神父遠遠不及腓烈三世,但轟殺自己,相信還是易如反掌的,一刹那,羅迪心中充滿了死亡陰影。
點點光元素極速凝聚起來,在納裡神父的權杖上形成一個光球。
隨著他的揮舞,又幻化成一隻發光的巨拳,呼嘯著轟向羅迪的身軀。相信在這一記巨拳之下,羅迪不死也會殘廢。羅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差一點點,自己就可以逃離科羅了,可是最後一天晚上,卻功虧一簣,看來命運對自己的戲弄,真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看著巨拳轟來,羅迪已經心存死志,閉目等死。
卻不料在擊中羅迪身體的一刹那,他的頭頂忽然射出一團聖光,璀燦耀眼,幻化成聖潔無瑕慈愛無限的聖母之像,張開雙手把羅迪護在懷中。光明巨拳一觸聖母之像,即化成點點光羽,飛散滿天。聖母之像漸漸淡化消失,於最後,微閉的雙目流下了兩顆光淚,滴灑於空……
“生命守護讚歌!”納裡神父一看,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這是最虔誠的聖職人員用生命向神明換來的終極守護,想不到在羅迪的身上會有。
“怎麽會這樣!該死,是賽多那個老家夥……”洛特也嚇得目瞪口呆,但馬上反應過來。
“聖母在上,我們向你禮讚,您的仁慈,灑向世間任何角落,遍及千千萬萬的子民。”所有聖殿出來的人員趕緊拔劍行禮,以示自己的虔誠,就算是激怒的洛特也不例外。雖然他有心拿下羅迪,但現在不可能,如果他看見了聖母之像守護著羅迪還敢動手,就是褻神的死罪。
納裡神父和洛特對視了一眼,趕緊策馬離開。他是聖職人員,如果讓人看見是他用魔法激發聖母之像守護的,相信神父這個職位就做到頭了。
洛特也趕緊跟上,他轉職聖殿騎士只剩一個月不到,此地也萬萬不可久留。
“你們留下兩個人,把三少爺送回去!”他臨走前不忘吩咐屬下接手,那樣就算羅迪體弱死了,也可以把責任推到手下的身上。最後開口嘲諷羅迪的那個斥候和一個同伴被小隊長留下來,苦著臉地看著馬隊隆隆地奔馳離開,又看見羅迪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暗歎倒霉。
羅迪並沒有暈迷,相反,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包括納裡神父的驚駭和洛特的變色。
此時,他的心中感動非常。
雖然自己不知是什麽時候就有了這個‘生命守護讚歌’的守護魔法,但肯定是賽多神父所為。現在他明白賽多神父為什麽六十四歲就會無疾而終了,這一定是他用生命向神明交換來的守護。眼淚,禁不住在羅迪的眼中奪眶而出,直滲入地。
命運,遺棄了自己;神明,也遺棄了自己。
還有父親……
但賽多神父,他沒有,他甚至用生命來交換了今天這個守護魔法,隻為自己能夠在某個最艱難的時候活下來。他害了自己的一生,喂自己喝下了魔武禁斷,但他也用生命,來彌補對自己的傷害。
羅迪想放聲大哭,哭個天崩地裂,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危險還沒有過去,此時不是痛哭失聲的時候。
“這個廢物怎麽辦?如果我們上去動一個指頭,萬一死了,那我們豈不是成為替死鬼?”兩個武士斥候在耳語,猶豫著不願上前,他們明白這件事的風險。如果羅迪一經他們的手死去,那麽相信洛特少爺會毫不客氣地將兩人送上斷頭台,成為他脫罪的犧牲品。
“找個人,把他搬走算了……馬庫斯,你還等什麽?快送三少爺回去!”兩個人一看馬庫斯緩緩在黑暗中走出來,狂喜,大喝一聲,又扔出幾枚銀幣算是打賞,急急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看著他們走遠, 羅迪才松開死死咬住手背的牙齒,大顆大顆的熱淚滴下來,滴在帶血的傷口上。
終於逃過了眼前這一劫,第一次,生命和人生,重新掌握回自己的手中。
這一切,都是賽多神父所賜,都是他用生命交換回來的。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淋得羅迪滿頭滿臉,也不知那些是雨,還是淚。他用一根短棍支撐著身體,一步一步向家中邁去,而馬庫斯,他永忠的黑暗之奴,則緩慢又笨拙地跟在後面。
羅迪回到家中,先應付過母親的關心,又給她喝下‘睡眠藥劑’,用單薄的被子把她小心包好,又油布包裹在外面防雨。他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只等今晚,相信有了剛才那一個路遇,城堡衛兵對於自己的關注會更少幾分,相信會有三到五天的時間,都不會有人覺察自己的逃離。
喝了兩口‘治愈虛弱’,恢復一點體力,羅迪搬出了自己製造的四輪小木車,準備把母親放在上面拉走。
忽然,天空閃起一道霹靂閃電,隆隆的滾雷聲,讓羅迪又升起一個之前沒有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