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霜宮的日子,我和蘇妲開始看書,閱讀,書都是我新認的兒子從李久那借來的。一個愛看詩詞歌賦,一個喜讀古今史冊。一個喜歡看清風白雲、星月長空,一個白日笑吟吟地看著落霜宮上下所有的娘娘憨態百出,盡心照顧她們,夜晚卻安靜下來完成自己的工作。
本該枯調的日子卻過得精彩紛呈。更何況有個十多歲的孩童作伴,每日歡聲笑語,快樂不斷。這裡沒有宮外的人性世情,沒有整日鬥來鬥去,個個鬥得烏雞眼似的,昏天黑地。互比奢華,各爭寵愛。
我和蘇妲琴舞和鳴,同賞落花,共看煙霞,雲卷雲舒,月朗風清。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我在日記上開始記載我每日的生活和心情,點點滴滴。
時光過得很快,一晃幾個月便悄然流逝了。院子前的印月湖也開始有嫩綠的荷葉冒出,花園裡開始有花苗的新芽破土而出。新生命悄然而至,而身後丟棄的年華也開始凋零,再也找不回來。
老家夥在趕來第二日便離去了。他還要準備武林盛世的舉行,天下好漢都要聚集在劍賢山莊,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商討要對付一斣珠,這個曾經臭名遠揚的江湖第一殺手樓。
一斣珠幾年前就被江湖所謂正義之士追討,元氣大傷,差點恢復不過來了。
我也該準備啟程了。
離開之前,我要見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聽到蘇妲隨意說出口的話之後,我便心中堵得慌,很難受。可是,既然他愛我,為何不能愛上全部,不管是安錦還是謝尾螢。也許,他愛的不過是安錦那個幻境,從來沒有愛上真正的我。不然,他不會如此傷害身為謝尾螢的我,我沒有自信,沒有自信在告之他我是安錦之後,我們依然能夠恢復從前,我沒有這種自信。也許是我怯懦,也許我是個膽小鬼,可是我真的沒有那個自信。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從那一夜開始便回不去了。他撕毀了我僅有的自尊和信心。
和往日一樣,我穿上一身白衣夜行裝。飛簷走壁,來到那個熟悉的牆頭,蜷縮著坐在牆頭的陰影處,好讓我的身形隱藏在其中。多少個日子,我都坐在那,遠遠地看他每日召妃侍寢,每日和美人們尋歡作樂,歌舞升平,笙簫不斷。心中隱隱疼痛,一寸一寸吞噬我的靈魂,折磨我的心。但是也只能看著夜夜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的宮殿輕輕歎氣。在天亮時又悄然離去。
不過因為我此舉,竟在后宮內有了一個不小的謠言。我鬱悶地看看自己的裝束,不像女鬼啊。我整日穿著白衣在宮廷中飛來飛去,巡察的侍衛總會看到一個白影飄過,卻看不清面容身形,再加上有些半夜起來如廁的宮女太監不幸看到,如果當你神智萎靡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快得像陣風的白影從冷宮風向飄過的時候,你的神經一定會被繃緊,也會覺得是遇到鬼了的。還是披頭散發,生前受過冤屈,死不瞑目的女鬼的。現在的流傳變成某個當年被某個妃子誣陷貶入冷宮冤死的女人變成鬼之後來報仇了。我就想不同的,死了那麽多年,要變鬼早就變鬼了,要尋仇早就尋仇了。何必等這麽多年。
我這麽人見人愛,嬌小可愛,蕙質蘭心,柔情萬千……(省略萬字)的女子,怎麽會讓人誤為女鬼呢。我實在想不通,就是多給我十個腦袋我也想不通。
在遠處的李久鄙視道:“你試試在大半夜突然看到一個披頭散發,身穿白衣的女子在空中飄過的情形,我猜你跑得比任何人快,尖叫得比任何人還要毛骨悚然……”
唉,我現在還真是“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啊。可憐。
今日有些怪異耶,我在牆頭坐了半晌兒,還是沒等到大殿裡有什麽動靜,從我這個位置剛好看到大殿裡的一切。只見一直靜靜站在大殿中間的司馬睿突然勃然大怒,面色鐵青,把身邊的東西全都砸到地上,幾個進去服侍的太監也被他趕了出來,高陸都不能幸免,最後整個空蕩蕩的大廳,就只有他一個人了。他身邊有很多酒壇,是剛才進來的那群太監抱進來的。他就這麽一個人坐在地上喝酒,那種樣子應該說是酗酒。
我就這樣高高地坐著,看著他漸漸喝到面紅耳赤,喝到倒地便睡,估計是人事不知了。他身邊擺了十幾個壇子,我知道那是百花青梅酒,以前他常常帶出去給我喝的。那時還有旦囈姐姐。可是現在——
他一個人在那喝悶酒,我一個人在這吹冷風。
明明咫尺之遙,但是卻有天涯之遠一般。摸不到,抓不著。
可是他醉成這樣,就躺在那冷冰冰的地上,凍病了怎麽辦,受涼了怎麽辦,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讓他這麽難過,這樣放縱,如果我能幫忙,多麽希望此刻在他身邊分擔。看著他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我難掩心痛。
司馬哥哥——我低喃。
瞥了一眼微開的窗子,施展輕功,從那罅隙裡飛身進去,問外的侍衛隻恍惚看到一個白影閃過,就不見了,想起剛才皇帝的怒氣,也不敢此刻冒然闖進去搜查。可能是看花眼了怎麽般。他們可不敢在火上加油,在此刻挑戰權威。
我慢慢地踱步走到他面前,此刻他已在酒精的催促下沉沉入睡。低頭溫柔地撫摸他憔悴但依然掩不住俊朗的臉,心情複雜,我該恨他的,可是——又為什麽會為他心痛呢?
輕輕一歎,認命地扶他起來,真是重,艱難地把他移向龍床,鋪在上面的金黃有些刺眼,讓我想起不堪的記憶。強忍心底的惡心感,把他放在床上躺好,替他褪去外衣,蓋上錦被。
坐在床邊久久凝視他,長歎一聲,輕輕在他嘴角印下一吻,便轉身離去。
誰知,卻有一股強勁的力量把我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