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前。禦天殿內。
一個重物砸到地上破碎的聲音響徹整個空曠的宮殿。
“還找不到嗎?三年了,三年了,你們,你們——”司馬睿一貫平靜的雙目此時圓目微睜,面容扭曲,讓跪在地上的陳文心生恐懼,涼意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全身冰冷。
“屬下,屬下自知有罪,請主上處罰。”陳文低頭恭敬道。
司馬睿輕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敢嗎?”下一瞬間一道凜冽的掌風已經停留在陳文頭頂,如若不是及時停住,恐怕他早已身首異處。
陳文閉著眼,背上冷汗泠泠,司馬睿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收回手,冷冷道:“如此無用的人,不配死在我的手上。我隻想知道,他到底在哪?”
“君錦山莊比屬下想象的還要難對付,打探不到任何消息,連人都混不進去,它就像一個城堡,對外界密不透風,屬下用盡方法,都探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那些人對他們的主人,忠心和崇敬的程度遠遠大於一個臣子對待天子的態度。”陳文眉頭緊皺,對那個人實在無法摸清看透。他到底是怎樣的男子,讓聖上如此厚愛他,讓他的家仆和二王對他如此忠心耿耿。即使威逼利誘,種種方法都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而且他行蹤詭異,想必天下只有現在的朱雀王麥七和近來剛浮出水面的玄武王青刺知道他到底是誰?他到底在哪?可是到現在為止,除了明確了常常露面的朱雀王是誰之外,連那玄武王是誰都還不知。
唉,為什麽會攬上這苦差事呢。整整三年,一直都在動用暗門尋找錦公子,可是——現在天下都知道暗門的存在了,這實在和暗門幾百年來的宗旨有出入,陳文抬頭看抿緊雙唇,面色不定的主人,不知道為什麽此時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讓人覺得陌生,陌生得陳文不敢揣測那個人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因為,陳文看到,這個帝王的眼中竟埋藏著痛苦,還有寂寞。
自古帝王皆寂寞。因為站得太高,所謂高處不勝寒,便找不到知己,找不到心裡沒有任何隔閡,沒有任何心機的人。主人,是在思念那個對他來說,是唯一的知己嗎?
不知道為什麽,陳文竟然有些同情自己的主人,他知道這樣的感情是多余的,是不可饒恕的,可是,現在的主人,第一次把自己的隱藏得那麽好的寂寞,孤單,痛楚表露出來,第一次拋棄了帝王的驕傲,這般乞求希望的,期待那個人的出現。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這三年,不知道他的心底是不是在凌遲般地滴血。痛得讓自己甘願沉淪,痛得讓自己在白日人前偽裝得更冷漠,更疏離。
唉,誰說,世間,帝王無愛?
“再去找,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翻遍整個晉國的每一寸土地,我找不到他,我不相信!寫信給鮮卑長公主,我想也許她知道他在哪,告訴她,只要她告知朕他在哪,我便把他們鮮卑一直想要的西南方的那塊土地送給她。朕絕不反悔。”陳文震驚,那快土地一直是邊疆各個小國爭奪的地方,只是礙於晉國的強大,一直不敢付諸行動,可是,現在主人竟然為了他拱手送人嗎?那是兵家必爭之地啊,開什麽玩笑,沒了那裡,那麽邊疆便隨時處於危險之中,邊疆告急是不可避免的事了。陳文此刻隻期望,那個鮮卑長公主也不知道他在哪,不然——
陳文想都不敢想。
“唉——”頭頂突然有一聲長歎勃出,每次陳文按時來報告追查那個人的進展時,一次次失望的司馬睿如同老去了一般,良久,他輕道:“你下去吧。”
“主人——”陳文面色微難,似乎在鬥爭說不說出來。陳文怕消息不準確,又要讓主子失望。可是——
“怎麽了?”司馬睿看向他。
“唉,”陳文豁出去了:“屬下收到消息,錦公子有可能參加本年在劍賢山莊舉行的武林盛世。”
司馬睿頓時眉開眼笑:“可千真萬確?”
陳文結巴道:“屬下只聽江湖上有此說,不知是真是假。也許只是謠傳。”最後一句話陳文說得艱難。
“哦。”司馬睿希冀的臉頓時沉寂下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屬下告退。”陳文打了個千就要離開。
不知道為何,走到門口,陳文突然脫口而出:“主人,你會去嗎?”
回應的是司馬睿的輕輕一笑:“當然會,只要有一絲希望,朕便不會放開。”
陳文嚇得幾乎當場較軟跌倒。唉,這還是那個冷漠殘忍,隨便就可以利用任何人的那個帝王嗎?
陳文還沒走遠,就聽到裡面高貴的男子突然對一直候在外面的太監大總管命令道:“高陸,去抬十壇百花青梅來。”
高陸應道:“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借酒消愁愁更愁。陳文不知道腦子裡怎麽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麽一句。還是去辦正事要緊。
“他,是誰?”蘇妲看著躺在我床上,醉成一灘爛泥的家夥問道。
我用濕毛巾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沒好氣地答道:“我朋友。”
“朋友?”她的表情沉重。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個男女授受不親不清的觀念。想必她擔心被人發現了我會吃不了兜著走。
我拍拍她的肩,無所謂道:“放心啦,在這鳥不生蛋鬼不拉屎的地方,不會有人發現的。”
蘇妲看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男子,此時因為難受他的薄唇緊緊地抿著,似乎他的面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可能:“難道,難道他是——?”蘇妲驚訝地望向我。
我眼都沒抬,隨意問道:“他是什麽?”
“白袍公子桓溫。”蘇妲的表情有些激動,臉上有不明的紅暈。
聽到這個熟悉卻仿佛很久前的名稱,我忍俊不禁:“是啊,怎麽了?”
“沒,沒什麽。”她的目光閃躲,不敢看我。
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認真地看著她,惡聲道:“小妞,你最好給你大爺認真交代,否則——”我伸出魔爪嚇她。
她不理我,自顧自地照顧那個睡得正香的家夥。
“哎,你不要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就不知道。你,”我賊賊地看她:“你是不是暗戀人家啊。喔,白袍公子和美嬌娘,好相配。嘿嘿。”
她的臉嘩地紅了,連耳根都沒有放過。表情嬌羞。好不漂亮。
“說到你心坎啦,說到你心坎啦。”我人來瘋般地笑起來。
“你,你——我不理你了!”想不到一向冷漠的她竟然也有女人的一面,想不到啊想不到。
我扶住她的雙肩,望著她美麗的眼睛,正色道:“他是個好人,如果你倆能在一起,我會很高興的。”
她的臉上忽而欣喜,忽而悲怨,良久,她涼涼道:“我和他,怎麽可能,先不說他會不會喜歡我,我是皇帝的女人,即使被打入冷宮,依然是,這輩子,注定的了,我還能奢望什麽呢。”
我抱住她:“蘇,你不用這麽沮喪,相信我,以後我一定會給你自由身。一定。讓你能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搖頭不語。
見她沉默,我岔開話題:“對了,你怎麽認識桓溫的。難道,”我假意猜測:“你也是他曾經的入幕之賓。”
“你亂猜什麽啊。”她低下頭,臉又一次紅了。
“我十三歲的時候, 和母親去廟裡進香,正好看到他文采翩翩,白衣飄飄地站在那,鎮定如斯地和一乾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鬥才,那些人都輸得心服口服。那日的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我便記住了。後來在很多貴族宴會上看到他神采奕奕,俊朗依舊。後來,後來——”她目光複雜地望了我一眼。
我淡然一笑:“後來傳出他愛上了謝家四小姐。是不是?再後來你便心灰意冷地聽父母親的吩咐進宮了,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她有些驚愕。
我向天翻了個大白眼,這是電視上的標準橋段啊,猜都猜得到是這樣。
我不理她的驚愕和疑問,不雅地打了個哈欠,對她說了句:“我累了,睡覺去了。他就留給你照顧吧。晚安。”不等她有所反應,我就懶懶地抬腿走人。
我就不相信她舍得把他一個人在那晾著,嘿嘿,我也該做回紅娘,替有情人拉拉紅線。反正閑著無事。哈哈。
實在不忍心讓小溫溫一個人,所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