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日。晚上。鍾離城外。督軍紀靈大營營帳。
營帳內,酒盞相碰,唾沫橫飛,酒水四濺。大小將校東倒西歪,狂歌嚎啕,喝得盡興,喝得痛快。紀靈坐在正中食案上,舉目看向眾將。左首起,第一人倒下,第二人臥倒,第三人爬下……右首上,第一人豪飲不醉,第二人舉箸擊盞,第三人伏案夢囈……
紀靈看到這裡,哈哈一笑,大聲道:“袁伯賜予我等之酒還沒喝完哩,諸君如何如此不濟?快快,與本將軍起來,不然老子砍了你們!”
兩邊一聽,知道裝不過,隻得勉強拿起盞來,又喝了幾口。幾口酒罷,又要裝做不行。那邊紀靈瞧著仔細,豈能不知?正要再嚇唬他們,外面傳來攔阻喝罵之聲。紀靈大喝道:“外面是什鳥人,不知軍中不許喧嘩?來呀,把人給本將軍帶進來!”
外面未及回答,一人早就闖了進來。
紀靈昏頭漲腦,撐開雙眼,分明唬的準確,袁伯怎麽來了?紀靈趕緊呼啦一下站了起來,正要下去招呼,突然聽到來人說道:“紀大將軍,大戰之時豈能喝得如此昏沉?就不怕敵人突然犯營?”
這人聲音沙啞如同沉沙,哪裡是袁伯的嗓子?紀靈晃了晃腦袋,這才瞅清眼前之人。眼前那人胡須夾白,兩眼有神,身材雖與袁術相差無幾,但年齡、輪廓絕不相仿。紀靈看清是閻象來了,不覺鼻子裡一哼,緩緩坐了下來,笑道:“此酒,袁伯所賜,乃犒賞我等出生入死之將軍。只怕某些人想喝,還喝不著吧?”
兩邊助紂為虐的發出轟然一笑。
閻象被他說得雙臉微紅,雙眉似欲打結。但想了想,也不計較,只是拱了拱手,忍著耐性,說道:“我知道,將軍素來對某心存芥蒂……”
話沒說完,就被紀靈搶走:“不是本將軍對主簿大人你心存芥蒂,是主簿大人你瞧不起本將軍吧?”
閻象躬了躬身,說道:“不管怎樣,是將軍不好也罷,是某不是也罷。但在臨敵之際,希望將軍能夠與我盡棄前嫌,共同對付眼前敵人。以此,共報袁伯待我等之厚恩!”
紀靈笑道:“袁伯大恩,本將軍時刻記著呢!不過,這跟你我的關系又有什麽妨礙?主簿大人,你也未免太過高看你、我了。”
閻象不能計較,隻得說道:“眼下,鍾離城尚未拿下,正是瞬息萬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的時候。所以,我請將軍暫緩宴飲,督促諸將戒守大營,以防不測。還請將軍三思。”
紀靈想了想,冷笑道:“戒嚴之事,自有我來安排,閻主簿未免管得太寬了吧?更何況,袁伯賞賜我等之酒還沒喝完,我等豈能違抗命令不成?”
閻象說道:“你……”說不下去,閉目想道:“袁伯讓我來找紀靈,他怎能不知我與紀靈不和?哎,看來,多說無益……”
紀靈等著他說下去,閻象也不多言,摔袖說道:“如此,將軍好自為之吧!”說完,鼻子一哼,便即下去了。
紀靈兩邊將校見他下去了,這才喘了一口氣,紛紛說道:“這個老頭剛才說話如此不敬,將軍如何不治他之罪?”
又有人道:“將軍乃何人,豈能與這等老匹夫計較?”
……
紀靈聽來受用不盡,對剛才閻象進來的大帳帳門那邊瞪視了一眼,嘴上輕蔑的笑了笑,說道:“主簿大人是老了,像袁伯這次起兵五萬,比上次號稱之‘十萬’還要多,勝券穩穩操之在握。可他臨行前反而事事擔心,連出穢言。也難怪袁伯不讓他管理軍隊,冷落於他,還故意不賞賜他酒食,便是要他知道,這個軍中,沒他,照樣運轉。”
兩邊將校立即說道:“有紀將軍在,何愁大敵不破?”
紀靈聽來更是受用不盡,抬起高昂、昏裂的腦袋,迎接著眾將的目光。
兩邊將士問道:“上次起兵之前,袁伯便是命人草發檄文,讓天下人盡知將欲討伐劉備之事。申言道,當獎率‘十萬’大軍與劉備會獵東城!想那時是何等氣勢,是何等威風?可這次,袁伯不說沒能讓天下人盡知,就連出兵也是如此倉促。想在此節下發兵,豈不給人以話柄?”
紀靈瞪視了左右一眼,說道:“你們懂什麽?這鍾離城本來就是袁伯土地,我等發兵,就是來拿回自己的東西。再說,袁伯就是看在在這節下,對方必將耽於玩樂、疏於提防,所以才決意發兵的。豈不聽說,兵者,詭道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更何況,袁伯沒有十成的把握,他怎會輕易發兵?”
兩邊點了點頭,有人又問道:“聽說,閻主簿也就是因為反對袁伯節下發兵,所以才受到冷落的?”
紀靈唬道:“此乃軍機,諸位不可亂言!”
兩邊趕緊斂容,諾諾稱是。
又有人問:“我等這次雖然突襲而來,但也並沒得到什麽好處。不說能夠徑直攻入懷寧,以雪前恥,便是一個小小的鍾離城到現在也沒能拿下。這次傾巢而出,真的能勝得了劉備麽?要是還和上次……”
話說到這裡,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所以還是老實的憋住了。
這是眾將的疑惑,眾將到現在也不能明白。
紀靈並沒打斷他的話,反而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袁伯之所以敢這麽乾,當然是事先取得了外援。這事,除了袁伯本人知道之外,便只有我和幾位重要將領了。其實,現在告訴你們也不妨,也不怕會泄露了。就算你們想泄露,只怕也已是木已成舟,說出去也沒用了。”
兩邊將士一愣,趕緊道:“我等舍命追隨紀將軍至今,豈是此等小輩?紀將軍但說無妨,我等保證聽到後,絕對把這秘密爛在肚子裡!”
紀靈哈哈一笑:“也不用這麽緊張,此事……”
頓了頓,說道,“其實很簡單,在這之前,袁伯就曾經數次派人聯系身在豫州的刺史郭貢,想……”
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一陣的大喊大叫,聲音雜亂無章。有人看到了一團團的火光,有人看到了亂奔的兵勇。於是,將軍們丟下酒壇、站起、欲要拔劍、沒有拔出、站著不穩、跌倒、再站起、再拔劍、再沒拔出、再又跌下……
“娘的,就喝這麽點酒能把老子奈何了不成?”
……
紀靈聽到大喊大叫之聲越來越近, 火光也衝刺照著每名將軍的臉上越發的紅了,而亂兵更是到處沒有的逃跑。紀靈拔出佩劍,大喊道:“爾等與我出去看看,看是哪個賊廝敢在外面喧……”
將軍們起先還以為是營內其他士兵叛變,本還指望馬上能夠平息下來,可眼見鬧得越來越凶了,而亂兵又進來報說:“敵人劫營,敵人劫營!”直到此時,他們還不敢相信,罵道:“鍾離城不過數千人,我等不攻他他該謝天謝地了,如何還敢來惹我等?是不是吃了豹子膽?”
於是,報信的士兵被罵走了,將軍們卻還在扶著一句話還沒說完,一頭早栽在食案上的紀靈。紀靈被這狠狠的一摔,鼻子上就是嘩啦啦的放出了鮮血,灌滿酒的腦子,此時似乎清醒了點,他看了看左右,連忙喝道:“你們還擠在一起幹什麽?還不給老子出去看看?看是什麽人敢這麽大膽衝入本將軍大營?”
兩邊答應一聲,正要分頭出去指揮,不想,剛一轉身,那邊突然傳來‘古拉’一聲。接著,就見好好的一坐帳篷,被大火點著,火苗騰的就起來了!
紀靈見將軍們傻了眼,恨聲道:“與我出去看看!”說著,先自衝了出去,隻剛走出兩步,帳外呼嘯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數騎衝了進來。為首一員大將手執雙戟,腰掛鐵胎弓,雙耳穿環,頭插鳥羽。紀靈一眼認了出來,此人,就是白天那個在城樓上督戰的那位將軍!
他不知道,此人,就是甘寧、甘興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