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圻是長沙郡最北面的一個縣,緊靠長江,沿長江南岸從西而來,大多是人跡罕至的丘陵山地,軍隊進行極為困難。
但過了蒲圻後,地勢便變得平坦起來,雖然也有低緩的山丘,但並不是很影響行軍,從蒲圻向東出發已經有了一條官道,可以直達柴桑。
也正是這個緣故,曹cāo的主力有可能會走蒲圻烏林,從蒲圻渡江上南岸,江夏軍也嚴防蒲圻縣。
目前江夏軍在蒲圻部署了五千軍隊,正是原本黃忠率領的長沙駐軍,因為蒲圻的重要,他們從長沙縣調駐蒲圻,由大將霍峻率領。
蒲圻縣的大部分民眾都被疏散去了南面百裡外的下雋縣,五千軍隊便駐扎在縣城內。
這支軍隊一直由黃忠率領,被黃忠打造得十分銳強悍,是江夏軍的四大勁旅之一,盡管被尚不熟悉的霍峻統帥,但將士們並沒有排斥,依舊嚴格地遵守霍峻下達的軍令。
下午時分,霍峻和往常一樣在城頭上巡視,他已派出十幾支斥候進入長江對岸的雲夢澤內探查軍情,盡管他已得到消息,大部分曹軍都去了赤壁烏林,但他依然不敢有半點掉以輕心。
這時,長江上有一艘小船駛來,是他派出的一支斥候回來了,霍峻頓時神一振,對左右令道:“把斥候帶來見我!”
片刻,斥候什長被帶到霍峻面前,他單膝跪下行禮道:“參見將軍!”
“可有什麽收獲?”
“卑職發現三百五十余艘貨船滿載著糧食駛向烏林,卑職在回來時,發現了曹軍大隊軍馬,約兩萬人,就在駐扎在對岸。”
這個消息令霍峻暗吃一驚,曹軍果然是想從蒲圻渡江,自己只有五千軍隊,也沒有戰船,如何攔截曹軍?正在思慮時,有士兵奔來稟報,“黃老將軍率軍隊已到!”
霍峻頓時大喜,他最晚就接到劉璟的緊急手令,蒲圻一線將由黃忠為主將,他為副將,以黃忠在荊州軍方崇高的地位,霍峻當然不會嫉妒黃忠為自己的上司,而且黃忠必然會帶兵前來,會大大減輕他的壓力。
他連忙吩咐斥候什長,“等會兒再問你詳細情況!”
霍峻匆匆出城,前去迎接黃忠的到來。
在幾天前的緊急商議中,賈詡和徐庶都一致認為曹軍極可能會水陸並進,主力在赤壁的可能較大,但陸路則很可能放在蒲圻,輕裝襲擊柴桑,使江夏首尾難顧。
劉璟便當即令黃忠率五千軍趕赴蒲圻,連同駐扎蒲圻的五千軍隊,一共一萬人,負責蒲圻方面的安全。
不多時,黃忠率領的五千軍隊出現在城南不遠處的官道上,旌旗招展,隊伍盔甲鮮明,黃忠一馬當先,手執大刀,雖須發半百,但依舊威風凜凜,他一眼看見了迎面而來的霍峻,手一擺,隊伍停止了前進。
霍峻催馬上前,在馬上拱手行禮笑道:“老將軍的到來,真是及時雨啊!”
黃忠一怔,立刻驚訝問道:“莫非有敵情了?”
霍峻點點頭,“剛剛得到情報,請老將軍進城細談。”
“霍將軍請!”
黃忠帶領軍隊進了蒲圻城,他令部將扎營,自己則跟隨霍峻來到軍衙,兩人簡單辦理了軍權交接,便開始商議敵情應對,斥候什長再次向黃忠匯報了他們在雲夢澤的發現,發現了曹軍運糧船隊和近兩萬士兵。
果然不出賈詡所料,曹軍在蒲圻的行動並不是主力,應該是為了突襲柴桑,黃忠在出發前便已經領會了劉璟的作戰意圖,不是為抗拒曹軍入侵,而是為了將曹cāo大軍全殲在江夏。
黃忠沉吟片刻道:“霍將軍,你認為曹軍會怎麽渡江?”
霍峻想了想道:“卑職事先令斥候探查過對岸的水路情況,雖然雲夢水澤距離長江還有十裡,但長江和雲夢澤之間還有一處狹長的水塘,水塘最近處相距長江只有數百步,如果曹軍將水塘和雲夢澤挖通,那他們的船隻就能抵達長江邊數百步外,我相信這數百步的距離對於兩萬軍隊來說,很容易解決,所以卑職認為,他們不會等江陵水軍過來才渡江,很有可能今晚就渡江。”
“這麽說,我來得正是時候?”黃忠笑了起來。
“所以我說老將軍是及時雨,現在我們一萬軍隊,便可以在江邊部署,將曹軍殲於渡江之時。”
黃忠卻搖了搖頭,“在江邊部署,最多只能殲滅數千士兵,而我的目標是要全殲曹軍,所以我準備撤軍。”
霍峻愕然,“老將軍的意思是說,不在蒲圻作戰?”
黃忠走到地圖前,用拳頭重重敲了敲蒲圻縣和陽新縣中間的大片空地,“這一帶雖有官道通行,但地形複雜,森林茂密,我們可以誘敵深入,利用熟知地形的優勢伏擊曹軍。”
黃忠見霍峻還有點猶豫,便笑道:“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遠近,上將之道也,我對陽新縣以西的一草一石都了如指掌,我知而敵不知,我們怎能不勝?”
霍峻終於點了點頭,起身抱拳道:“卑職明白了,願服從老將軍調度!”
入夜,數千曹軍終於挖開了雲夢澤和一條水塘的通道,使船只能直抵長江邊,距離長江只有三百余步,在高處,曹軍主將朱靈望著一艘艘大船駛入水塘,向長江方向駛去,他回頭問道:“木軌是否已準備好?”
“回稟將軍,已經準備完畢!”
朱靈點點頭,“可以運船了!”
水塘上岸已挖出一道斜坡,上千名曹軍奮力拉拽,低喊著口號,將一艘五百石的貨船緩緩拉上了岸,岸上,每隔幾步便有一根兩丈長的圓木,大船在眾人的拉拽之下,隨著圓木的滾動而緩緩前行,在三百步外邊是長江。
這時,一艘大船已經抵達江邊,在眾人的喝喊聲中,大船漸漸從斜坡滑入江水,濺起一片水花,頓時引起一片歡呼聲,第一艘大船被放入了長江。
這時,一艘小船從對岸駛來,朱靈迎上去問道:“對岸江夏軍情況如何?”
“回稟將軍,對岸的蒲圻城是一座空城,只有百余名老弱,聽他們說,敵軍主將霍峻已在下午撤離。”
這時,旁邊副將馬延低聲道:“或許這是江夏軍的誘兵之計!”
朱靈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就算是誘兵之計也不能改變丞相計劃。”
他又問探子,“岸邊可有江夏軍?”
“岸邊數裡內已無任何敵軍。”
朱靈當即下令道:“傳我的命令,準備渡江!”
一更時分,兩萬曹軍在大將朱靈的率領下,利用夜sè掩護,開始橫渡長江,數十艘貨船滿載著曹軍士兵劈波斬浪,向對岸駛去,大船上,江風拂面,曹軍士兵們默默地望著黑漆漆的對岸,他們不知道上天將怎麽安排自己的命運。
不過讓曹軍士兵長長松一口氣的是,他們沒有遭遇到南岸邊敵軍的阻擊,順利地登上了蒲圻縣碼頭,三千先頭曹軍佔領蒲圻縣,開始構築防禦工事,掩護後面大軍的渡江。
一直到次中午,兩萬曹軍才終於完成了全部渡江,開始在南岸集結,這支曹軍接受的任務是殺入江夏腹地,襲擊江夏軍後方。
由於無法攜帶糧草輜重,每個曹軍士兵都必須背負糧食,他們全副武裝,且每個士兵帶著三鬥米,加上盔甲兵器以及水壺毛毯,每人負重五十余斤,盡管疲憊不堪,但沒有人敢有怨言,半個時辰後,兩萬曹軍列隊向東南方向出發
曹cāo之所以在江陵駐扎了兩個月,除了需要訓練水軍外,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避開盛夏時節,北方的夏季雖然同樣炎熱,但氣候乾燥,加之烈暴曬,並不容易生病。
但南方的夏季卻是悶熱cháo濕,而且蚊蟲滋生,和北方大不相同,尤其對於數十萬的軍隊,一個人生病,極容易傳染,所以曹cāo在江陵等了兩個月,等到入秋後,軍隊才開始啟程。
此時已經沒有了盛夏時的炎熱,但早晚溫差很大,尤其在雲夢澤內,中午時還悶熱難當,可到了晚上,卻變得寒意十足,若身體稍弱,很難抵擋這種溫差的雙重煎熬。
從華容縣進入雲夢澤,要行軍六天才能抵達赤壁烏林,在前四天沒有任何問題,士兵們雖然行軍疲憊,但還算一路順利,但在第五天晚上,卻發生了曹cāo最擔心之事。
夜晚,曹cāo正獨自在中軍大帳內研究地圖,他軍中的能工巧匠用一塊木板給他雕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江夏地圖,再用不同顏sè標注湖泊、長江、城池、森林、田野、山地等等,看起來一目了然,雖然沒有那麽準,但大致不差。
他的目光落在赤壁鎮上,他的探子送來情報,赤壁鎮開始出現了大片軍營,也就是說,江夏軍已經意識到他將在赤壁渡江。
這並沒有讓曹cāo感到吃驚,畢竟數十萬的大軍行軍,如果劉璟還猜不到自己的作戰意圖,那他真的不配做自己的對手了,更何況劉璟的身旁還有賈詡。
曹cāo身經百戰,遭遇過無數劣勢,盡管江夏、江東水軍要遠強於他,但並不意味他沒有機會。
他知道只要再過二十余天,白露過後,風向就會轉為西北風,那時對他的渡江將十分有利,只要他的軍隊能踏上江夏的土地,那麽這一戰他就有六成的把握獲勝。
或許他會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只有能全殲劉璟的江夏軍,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他認為也值得,曹cāo已經將劉璟視為他最大的敵人,取代了劉備。
就在曹cāo沉思之時,一名侍衛匆匆奔到大帳前,低聲稟報道:“丞相,張遼將軍有緊急事情稟報!”
張遼是今晚的當值巡視主將,他會有什麽要緊事,他發現了敵情嗎?曹cāo立刻令道:“讓他進來!”
片刻,張遼匆匆走進大帳,單膝跪下稟報,“啟稟丞相,西營有十幾名士兵病倒,他們是...同一營帳之兵。”
有士兵生病是很正常之事, 但張遼的最後一句話令曹cāo大吃一驚,同一營帳之兵病倒,問題就嚴重了,曹cāo急道:“在哪裡,速帶我前去!”
張遼領著曹cāo很快便來到了西營,在靠邊上的一座營帳附近,已經有數百士兵戒嚴,四周十幾個營帳的士兵全部集中隔離。
曹cāo走近一座士兵居住營帳前,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石灰味道,營帳內有幾軍醫在忙碌地用石灰水消毒。
“是怎麽回事?”曹cāo捂著鼻子問道。
一名軍醫上前道:“回稟丞相,可能是喝了水澤中的不潔淨水引發疫疾,互相傳播,一個營帳內十五名士兵全部病倒,已經死了三人,其他人估計也活不長了。”
曹cāo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一旦爆發疫病,他曾經有過類似遭遇,一個軍營內十之六七的士兵都會死掉,這種疫病無藥可治,唯一的辦法就是隔離焚燒。
他當即立斷道:“不要治療了,全部燒掉,未死者也殺死燒毀,不能留下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