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三年,建安十二年初chun,有異星出現在北鬥星座,天下人議論紛紛,是年必有君主亡故。
二月初,荊州傳來消息,荊州牧劉表病重,恐不久於人世。
鄴城,這裡原是袁紹都城,曹cāo在建安九年奪取鄴城後,為了控制河北,遂遷都於鄴城。
劉表病重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鄴城,而曹cāo剛從淳於返回鄴城,大封功臣二十余人,這就意味著河北大局已定。
此時,曹cāo正考慮東征烏桓,但荊州傳來的消息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丞相府大堂之上,曹cāo緊急召集數名心腹謀士商討荊州對策。
此時河北袁氏兄弟已平,但隱患尤在,袁尚、袁熙兄弟尚未被徹底殲滅,他們勾結烏桓,企圖借烏恆之力席重奪河北。
曹cāo準備東征烏桓,卻遭到了眾將的一致反對,眾將們皆說,袁氏兄弟不過是逃犯,烏桓是寡恩薄義之徒,豈會受袁氏兄弟利用,若大家遠離中原,一旦劉備乘虛攻打許都,大軍救之不及。
眾說紛紜,就在這個時候,南方出現了機會。
大堂內,曹cāo顯得有點焦躁不安,背著手來回踱步,按照他的計劃,他必須要完全平定河北之患後才考慮南下荊州,現在劉表病重,必然會引發諸子爭位,正是攻打荊州的千載難逢之機。
他忍不住又取出蔡瑁寫來的信,‘劉荊州病重,蔡氏執掌軍權,瑁願獻荊州於丞相,望曹軍早南下,不複為盼。’
很顯然,趁現在蔡瑁掌權之時南下,可以以最小的代價奪取荊州。
可烏桓不滅,袁氏不除,又必會生成後患,那如何選出一個最好的方案,三面皆能顧及呢?
曹cāo目光投向眾謀士,先落在程昱身上,他見程昱面帶微笑,手執羽扇,顯得胸有成竹,便笑道:“仲德先說說吧!”
程昱在所有人中,年紀最大,但神卻最好,紅光滿臉,神抖擻,和身旁的郭嘉形成鮮明對比。
程昱微微一笑,“自古以來皆是北強南弱,劉表雖然病重,是可能引發荊州內亂,可在我看來其實意義不大,就算劉表康健,荊州弱小之地,又怎能抵擋北騎王師,相反,烏恆有數十萬鐵騎,在袁紹時期便虎視河北,袁氏兄弟求助於他們,實則引狼入室,還有遼東公孫康,也是野心勃勃之輩,丞相舍強而謀弱,只怕剛得荊州,又失河北,得不償失也!”
旁邊荀彧也道:“仲德說得極是,我們其實並不擔心袁氏兄弟,擔心是烏桓,十年前,烏桓人趁中原大亂,趁機擄掠漢民十余萬戶,極有可能袁氏兄弟與其達成共謀,烏桓要子女金帛,袁氏要河北土地,一旦我們南顧,烏桓鐵騎必然趁虛而入,席卷河北,丞相悔之晚矣。
而蔡瑁分明阿諛之徒,企圖背主求榮,說話多有誇張,他所謂執掌軍權,不過是襄陽之兵,南郡在劉琦手中,江夏被劉璟所佔,長沙實控於劉磐,蔡瑁如何能獻荊州?
不如就等他們內訌,丞相利用這個時機征討烏桓,徹底穩住河北局勢,回頭再考慮荊州,或許荊州勢弱,只須一支奇兵便可佔領荊州,何須丞相勞師遠征?”
荀彧是曹cāo的心腹謀士,同時也是漢室王朝的忠誠維護者,這便是他和曹cāo之間有一種微妙的關系。
這次曹cāo大封功臣,尤其重視荀彧,不僅食邑增加一千戶,同時還要加封他為三公,遠遠高於其他謀士,甚至高於程昱和郭嘉。
荀彧心知肚明,與其說這是曹cāo對自己的封賞,不如是曹cāo對自己的試探,他堅決不受封賞,先後推辭了十余次,才最終讓曹cāo撤銷了這個決定。
正是荀彧對朝廷有一種特殊的忠誠情節,所以在荊州和烏恆之間表現得格外堅定,支持曹cāo對異族的征討,反對攻伐荊州。
曹cāo很明白荀彧的心思,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又將目光落在後座的賈詡身上,他見賈詡雖然一言不發,但臉上神情明顯不太讚同,便點點頭笑道:“文和不要總是沉默,不妨也談一談。”
曹cāo帳下四大謀士是荀彧、荀攸、郭嘉、程昱,這四人也是他的心腹,對他們言聽計從,而賈詡雖然有謀,但還不屬於曹cāo的心腹,加上他的舊主張繡尚在,所以曹cāo對他的信任略有不足。
不過賈詡雖然不能和四大謀士相比,但他熟悉荊州,又在建安七年參加了新野之戰,恰好荀攸去許都催糧,所以曹cāo把賈詡找來共商軍機大事,頂了荀攸的位置。
賈詡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資歷還不足以躋身核心決策圈,尤其在新野兵敗後,他自覺慚愧,所以這幾年表現得很低調,一般都不會參與軍務決策,即使偶然參加,也盡量不發表意見。
但此時他被曹cāo點名,而且含蓄地批評他總是沉默,賈詡不得不起身道:“詡言恐怕會誤丞相決策,所以不敢言。”
“文和這話就不對了,我有什麽話不能聽?且說說看。”
賈詡隻得硬著頭皮道:“荊州局勢也不是我們想的那樣簡單,劉琦、劉琮兄弟乃懦弱無能之輩,蔡瑁也不必放在眼中,臣擔心是劉璟和劉備,這兩年劉璟勵圖治,兵糧足,又和江東和解。
而劉備野心勃勃,暗助劉琦,遲早會吞並南郡之兵,若丞相不早圖謀,被此二人坐大,再加上江東聯盟,那時再攻荊州,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賈詡的話撥動了曹cāo的一根心弦,那就是劉璟,曹cāo怎麽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在亂軍中逃脫的少年在進入荊州五六年後,竟然成了荊州最強大的力量。
他得到荊州的情報,劉璟已擁有兵一萬八千人,戰船千艘,其中兩千銳騎兵和一支五百人的重甲步兵。
而劉琦雖然擁有三萬軍隊,戰鬥力卻不如劉璟,不過有關羽父子替劉琦cāo練兵馬,南郡軍隊也不容小覷。
賈詡說得也對,一旦喪失機會,讓劉璟和劉備坐大,再打荊州也不那麽容易了。
這讓曹cāo心中又有了一點糾結,這時曹cāo感覺賈詡並沒有完全盡言,似乎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出來。
他看了一眼程昱,發現程昱眼中明顯有了不悅之sè,他心中頓時明白了,恐怕賈詡是不想和程昱、荀彧等人發生矛盾。
曹cāo點點頭,對眾人笑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大家先回去吧!”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曹cāo待眾人散去,又悄悄命令侍衛把郭嘉和賈詡找來。
書房裡,郭嘉和賈詡先後坐下,今天郭嘉在大堂上沒有發言,這和他身體虛弱有關,從去年冬天郭嘉便病倒了,雖然稍有起sè,但依舊沒有痊愈,身體十分虛弱。
賈詡似乎明白丞相找自己來的意圖,他坐在一旁微笑不言。
這時,曹cāo先問郭嘉,“奉孝覺得是先征烏桓,還是先征荊州?”
郭嘉微微一笑道:“丞相yu征荊州,請問有多少擅水戰的軍士?”
這一句話便將曹cāo問住了,北人不擅水戰,一旦劉璟距江而戰,恐怕兵力再多也無濟於事。
郭嘉又接著道:“工yu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丞相南下,並非對付荊州一家那麽簡單,正如文和所言,劉璟和江東交好,我們極可能會遇到孫劉聯軍,這種情況下,若倉促南征,勝負難料,屬下建議,南征還是從長計議更好。”
沉思半晌,曹cāo歎息道:“諸將皆不同意北征烏桓,奈之如何!”
郭嘉又淡淡道:“諸將不過是征戰疲勞罷了,不肯再遠征,其實丞相也不用耗費錢糧大舉出征,屬下聞易縣糧草頗多,可以易縣為後勤重地,兵貴神速,丞相可率輕兵千裡突襲,打烏桓措手不及,屬下向丞相推薦田疇為向導,此人熟悉烏恆地形,有他在,勝機可先佔一半,打完烏桓也就是夏天,正好休息士卒,cāo演水軍,明年初可南下荊州。”
曹cāo默默點頭,郭嘉的建議說到他心坎上去了,這就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沉思良久,曹cāo又問另一件讓他擔心的事情,“可劉備會不會趁機襲擊許都呢?”
郭嘉冷笑一聲道:“僅憑劉備一己之力,偷襲許都純屬癡人說夢,除非他能說動劉表,可劉荊州身體康健時尚不肯出荊州一步,現在快死了,又怎肯將軍隊外派,襄陽兵力空虛,南郡、江夏趁機偷襲襄陽怎麽辦?丞相根本不用考慮偷襲許都的可能。”
這時,賈詡在旁邊接口道:“劉表是不會,但劉璟難說,軍師別忘了他手上有兩千騎兵,聽說都是銳的河西戰馬,從夏口北上,一路都是平原,三天便可抵達許昌。”
郭嘉臉sè一變,回頭對賈詡道:“只要沿途多加惕,及時防禦,騎兵來了也無意義,他們無法攻破許昌城,況且劉表病重,劉璟心思應在襄陽,不會顧及許都,甚至劉備也不會考慮許都,文和過慮了。”
賈詡依然搖了搖頭,“這是因為軍師不了解劉璟此人,他的心思可不在襄陽,他的心思是在天下,軍師實在是小看了此人。”
“文和誤會了,我並非小看此人,實在是偷襲許都事小,征討烏桓事大,豈能因小而廢大?”
“我並沒有誤會,是奉孝太小看偷襲許都了,就算拿不下許都,拿下陳留如何?或者拿下洛陽,到時劉璟振臂一呼,就怕中原震動,引發軍心不穩,甚至有不滿丞相的異心者趁機興風作浪,使中原再陷戰火。”
曹cāo見兩人意見不一,便笑道:“先不要爭論,各說各的理,奉孝請繼續說下去。”
言外之意,就是要賈詡暫時不要打斷郭嘉,賈詡心中冷笑一聲,不再多言,他發現無論程昱、荀彧還是郭嘉,都沒有把劉璟放在心上,都有輕視之意,倒是丞相很看重此人。
郭嘉也意識到了問題嚴重,他沉思片刻道:“或許可以這樣,我們增兵南陽,牽製荊州之軍,也包括牽製劉璟,若形勢危急,直接繞過新野,攻佔樊城,兵指襄陽,劉表必然會向劉琦、劉璟求援,這樣,許都無恙也!”
曹cāo點點頭,又問賈詡,“文和以為呢?”
賈詡沉思片刻道:“拿下樊城可以,我讚成奉孝之謀!”
“好!”
曹cāo慨然應允, 對郭嘉道:“我命曹仁為主將,李典、於禁為副將,樂進為先鋒,增兵三萬於南陽,同時征發三十萬民夫在鄴城北挖掘玄武池,三個月內必須完工,奉孝看如何?”
郭嘉笑了笑,“武略足矣,尚缺文濟!”
曹cāo恍然大悟,又笑著向賈詡望去,賈詡心裡明白曹cāo之意,隻得躬身道:“臣願為丞相效力!”
曹cāo點點頭,“文和可為參軍中郎將,輔佐曹仁,若能牽製住劉璟騎兵北上,大功一件。”
“臣遵令!”
等賈詡退下,房間裡只剩下郭嘉和曹cāo兩人,郭嘉這才低聲對曹cāo道:“丞相yu伐劉表,朝廷內必有異動,屬下建議先肅整朝綱,再議南征之事。”
曹cāo眼睛眯了起來,緩緩點了點頭,他心裡明白,荊州是朝中很多人最後的希望,他確實需要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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