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見父親神情凝重,心中也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父親,出了什麽事?”
楊彪搖了搖頭,“這是曹操在警告我呢!”
他站起身走到堂前,負手望著堂外茂盛的一片小樹林,半晌才苦笑道:“在這個傳聞滿天飛的敏感時刻,他卻惦記著我,送禮物給我,修兒,你說他是什麽意思呢?”
這時,楊憲已經將中午在酒館遇到曹操之事,簡單告訴了楊修,楊修這才明白曹操為什麽召見自己,原來是為族叔的一番話不滿,他低頭思索片刻,猛然驚悟,“父親,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說說看,他是什麽意思?”楊彪回頭望著兒子道。
“送千年人參是暗示父親可以長壽,而豬和誅同音,送十口豬,其實是指失口誅的意思,就是警告我們不要亂說話。”
旁邊楊憲的臉頓時變得十分蒼白,腿有些發抖了,楊彪點了點頭,“修兒說得不錯,曹操就是這個意思,就是在警告我楊彪,不要再觸怒他。”
說到這,楊彪又對族弟楊憲語重心長道:“你明白了吧!曹操現在壓力很大,他需要殺一儆百,警告世家不要亂站隊,本來他是選荀彧,但因為荀攸在隴西為軍師,所以他遲遲沒有動手,現在荀彧落入漢軍手中,他倒不好過分逼荀家了,若把荀彧逼成賈詡第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的目標又轉向了我們楊家,準備對我們楊家下手,我希望以楊氏家族安危為重,不要再亂說話了。”
楊憲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他也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再不當心會禍及楊家,便連連點頭說:“我記住了,不敢再亂說一句話,我連夜就回弘農,不留在鄴都了。”
“這樣最好,你回去收拾吧!我會安排車輛送你回去。”
楊憲行一禮退下去了,楊彪又對楊修道:“曹操讓吾兒去關中輔佐曹植,這其實也是一個試探,試探我的態度,我的意思,你還是要去,在這個敏感的關頭,我們楊家不能選擇站隊,不能成為曹操殺一儆百的靶子,還需要繼續低調。”
楊修默默點頭,“孩兒明白了!”
“去吧!為父想獨自安靜一會兒。”
楊修也告辭而去,楊彪負手站在堂前,反覆思索著這件事,他心中充滿了壓力,他知道,一旦被曹操盯上,他的家族就很難逃脫劫難,楊彪輕輕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冀城的大水在五天后便慢慢退下去了,並沒有形成湖泊水蕩,大水退後,冀城地區一片狼藉,沒有十幾年的時間很難恢復,而漢軍則忙碌著賑災以及收編降軍,同時派出軍隊收降隴西各郡,時間就這樣漸漸過去了十天。
漢軍大營此時位於廣魏郡的臨渭縣,再向東一百余裡便是關中地界,這一帶是隴山和終南山的匯合處,山勢險峻陡峭,綿延千裡,而渭水便是從這兩條山脈的交匯處衝出一條豁口,進入了廣袤的關中平原。
中軍大帳內,劉璟正和十幾名文武高官商議下一步的行動,目前軍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一種是挾隴西大勝的士氣,一鼓作氣攻入關中,這種觀點以趙雲和黃忠為代表,基本上就是武將的意見。
而另一種觀點則是主張鞏固隴西,平定氐人騎兵後患,先取關隴外圍,最後再圍殲關中,這卻是賈詡的意見,也得到了包括龐統、法正、馬良等文官的支持。
當然,最後還是以劉璟的態度為主,劉璟最初是支持賈詡的穩健方案,但北伐足足耗了他三年時間,使劉璟有些失去耐心了,尤其漢軍攻佔了南陽郡,形成了對關中的三面夾擊之勢,更重要是曹操的信心開始不足,甚至到最後有放棄隴西之意。
而這次攻佔隴西對曹軍士氣造成了極大的打擊,為什麽不能利用曹軍士氣低迷之時直接殺入關中呢?或許在政治上穩健比較妥當,但軍事上出奇兵方是王道。
“現在關中的曹軍兵力約十一二萬左右,而我們可動用的軍隊有十四萬,西面十萬,漢中和南陽各兩萬,東面南陽漢軍走武關道,南面漢中軍隊走陳倉道,而我們沿渭水河谷東進,進行三面出擊,迫使曹軍不得不分兵防禦,更重要是,曹操的兩萬騎兵不在關中,這就給了我們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劉璟說到這,目光注視著賈詡,他希望能說服賈詡支持自己出兵,賈詡明白劉璟奪取關中的急切心情,便笑道:“我記得州牧說,奪取隴西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滅掉氐人騎兵,除去後患,然後再東進關中,怎麽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氐人那邊有羌王替我牽製,我一時不用擔心,可以奪取關中後再回頭收拾氐人,只是機不可失,一旦曹軍恢復士氣,騎兵又殺入關中,那時再想奪取關中,就沒有今天這樣的有利條件了。”
賈詡和法正、龐統等人對望一眼,他們都感覺到了劉璟奪取關中的決心,這時法正道:“微臣建議可以先考慮奪取陳倉,這是關中的西大門,西大門一旦被我們打開,我們就佔據了主動,那時我們在商議是否直接奪取關中全境。”
黃忠也點點頭笑道:“法軍師的建議也有道理,先試探一下曹軍虛實,如果奪取陳倉順利,那麽我們就直接進攻長安,如果奪取陳倉不順利,我們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趙雲也道:“我也支持法軍師的方案。”
劉璟沉思片刻,終於答應了這個方案,“好吧!就以法軍師的方案主,出兵三路進攻關中,其中西路和南路以進攻陳倉為主。”
入夜,劉璟獨自一人在沙盤前考慮軍隊部署,這時帳外傳來賈詡的聲音,“州牧休息了嗎?”
“還沒有,州牧大概在考慮軍情。”
“替我稟報一下,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這時,劉璟在帳內笑道:“軍師不必客氣了,請進吧!”
賈詡笑著走了進來,他換了一件寬松的青袍,頭戴平巾,顯得頗為悠閑,他進帳便笑道:“既然決策已定,州牧何必這麽緊張,晚上還研究軍情,休息一下吧!”
劉璟苦笑一聲,“我雖然決定攻打陳倉,可著實沒有把握,心中很矛盾。”
賈詡微微一笑,“我倒覺得這次進攻關中,無論勝負都無礙大局,關鍵是有了隴西,進可攻,退可守,和我們北伐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我最終也沒有反對。”
“軍師覺得我這次出兵關中,勝算有多大?”
“這個難說,我覺得最多有五成把握。”
劉璟一怔,“為何只有五成?”
“道理很簡單,曹操在許昌有三萬重兵,如果南陽之軍去攻打武關,那南陽怎麽辦?襄陽怎麽辦?所以所謂東路夾攻根本就不存在,至於南路,我去過散關,除非十倍軍力攻打,或者是夜間偷襲,碰巧散關守軍又睡著了,那樣還有一點的機會,否則,南線也沒有意義。”
“軍師的意思是說,只有西路一線攻打,是這樣嗎?”
“也不完全是!”
賈詡拾起木杆一指陳倉西北方向的隴縣,道:“我們還可以走隴山道,隴山道的要害處便是街亭,據戰俘說那裡有五千曹軍守衛,現在不知有多少,我們可以分兵兩路,一路走街亭,一路走渭水河谷,如果能奪取街亭,便可以從街亭直接殺入關中,分散曹軍的防禦兵力,對奪取關中大有助益。”
劉璟猛然醒悟,“軍師的意思是說,明著是走渭水河谷,實際上卻是奪取街亭......”
賈詡眯著眼笑了起來,“所以我讓州牧放松一點,不要太殫盡竭慮,其實只要奪取了街亭,關中的主動權就在我們手中了,什麽時候奪取關中都可以,我建議還是引而不發,更能牽製住關中曹軍。”
劉璟默默點了點頭,薑還是老的辣啊!
劉璟睡不著,走出大帳,獨自一人在大營內慢慢踱步,腦海卻在想著賈詡的方案,讓他不得不感歎,正是得到了賈詡,才使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不知不覺,劉璟走到了後帳,這裡是軟禁荀攸之地,數萬曹軍戰俘被送回下辨縣收編,而荀攸卻被留在了漢軍軍營。
“荀先生怎麽樣?”劉璟笑著問一名守衛士兵道。
“先生很好,上午還聽他彈琴。”
劉璟點點頭,“替我去通報一聲,說我來看望他。”
士兵進帳去了,片刻出來道:“荀先生請州牧進去。”
劉璟負手走進了大帳,只見荀攸正坐在榻上看書,便拱手笑道:“先生看起來氣色不錯!”
荀攸放下書,向劉璟回一禮,微微笑道:“無所思,無所憂,吃得好,睡得好,氣色當然不錯,多謝州牧關心。”
他一擺手,“州牧不覺寒酸,就請坐吧!”
劉璟也不客氣,直接在客位坐了下來,荀攸也坐下,有服侍荀攸的士兵上了茶,荀攸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從前不喝茶,後來漸漸感覺到茶的妙處,也喜歡上了茶,在這裡我最滿意就是喝到了今年的新茶,以前可沒有,基本上都是陳茶。”
劉璟呵呵一笑,“如果先生喜歡,我以後每年派人送幾十斤新茶給先生。”
荀攸忽然聽出了劉璟話中的深意,便試探著問道:“州牧打算放我走嗎?”
劉璟淡淡一笑,“事實上我給先生自己選擇, 若先生願留在巴蜀官學教授人才,我非常歡迎,若想回鄴都,我也不會阻攔,先生自己決定。”
荀攸想了想,又問道:“我叔父是怎麽選擇?”
劉璟知道荀攸指的是荀彧,笑道:“現在荀令君受舊友龐德公的邀請,在鹿門書院深研玄學,和官府無關,他來去自由,我沒有給他任何選擇。”
荀攸沉吟一下道:“如果我回去了,州牧不擔心我繼續與州牧為敵,阻撓漢軍的東征計劃嗎?”
“我相信先生不會,而且曹操也不會再用先生主導軍事了,畢竟我是漢軍,以中興大漢為己任,先生在隴西已經報了曹操之恩,我相信先生不會再為曹魏阻撓漢朝的複興了。”
荀攸低頭不語,半晌才微微歎了口氣,“多謝州牧的寬容,我還是選擇回鄴都,至於我會不會再與州牧為敵,我不會做任何保證,坦率地說,我自己也不知道。”
劉璟點了點頭,起身行一禮,“先生先安心靜養一段時間,待我穩住了隴西,我就派人送先生回鄴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