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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曹操才問道:“這是哪裡弄來的情報?”
曹丕躬身稟報道:“父親還記得前幾天孩兒和董侍中關於成都情報站發生變故的匯報嗎?”
曹操點點頭,他還記得,是情報站首領趙亭被抓,向漢軍招供,使成都情報站遭到了破壞,結果是長子派去破壞成都貨殖的楊添在危機之時救下了大部分手下,使情報站得以重新建立,雖然楊添是長子派去之人,令曹操有些不喜,但正是急需用人之時,他便默許了由楊添取代趙亭。
“我還記得,和此事有什麽關系嗎?”
“回稟父親,楊添在兌換黃金之時,認識了劉璟身邊的秘書郎林進,此人曾經做過漢軍倉曹掾,他手中有大量赤金和五銖錢,他在黑市上秘密兌換成黃金,被楊添手下認出,楊添隨即追查此人的背景,發現他在出任倉曹掾之時,有貪汙漢軍的後勤錢物的嫌疑,楊添便利用他兌換黃金的證據迫使他就范,這份平章台議事記錄便是此人利用職務之便弄到的副本,楊添為此向他支付了百兩黃金。”
“好!好!”
曹操一連說了兩聲好,他欣慰地問道:“這個林進是什麽人,我竟從未聽說?”
曹丕又取出一份資料呈上,“這是他的身世背景,請父親過目。”
曹操讚賞地向曹丕點點頭,他考慮問題的細致周到讓曹操很喜歡,他打開資料,仔細看了一遍,不由驚訝道:“原來他最早是歷城的曹軍軍醫?”
“正是!”
曹丕心中暗暗得意,三弟到現在為止,一句話也插不進來,他也不會給曹植插手的余地,又躬身道:“此人有個親戚是歷城牙將,他就通過這層關系成為歷城軍醫,歷城城破後他攜家人逃到祁山隱居,結果妻兒被氐胡殺害,當漢軍滅掉氐胡騎兵後,他便加入了漢軍,後來劉璟發現他有很強的算計才能,便提升他為倉曹掾,主管後勤物資帳本,又漸漸成為劉璟秘書郎,能夠有機會接觸到一些機密文書。”
曹操連連點頭,“這個楊添看來確實很能乾,竟然這麽快就策反了劉璟身邊的人,難得啊!”
這時,曹植在一旁接口道:“既然楊添是在兌換黃金時認識了這個林進,為何以前不策反,直到現在他才把此人拿出來。”
曹植雖然心機較弱,但他極為聰明,一下子便看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那就是楊添的私心,很顯然他早就發現了林進,卻不肯把功勞讓給趙亭,曹植在暗示成都情報站的內鬥,說不定趙亭就是楊添暗中出賣。
曹操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楊添是長子派去之人,而趙亭是董昭之人,董昭又是支持曹植,這裡面沒有內鬥才怪,曹操也知道這其實是長子在和董昭暗中爭奪情報權,但作為統治者,曹操不會太計較這種權力鬥爭,只要不觸犯到他的底線,他都可以容忍。
在對待手下的權鬥問題上,無論曹操還是劉璟,或是孫權,他們態度都是一致,那就是容許手下的權鬥存在,這是帝王平衡術的精髓,但他們三人的底線卻不一樣。
劉璟允許荊州派和益州派的利益之爭,在平章台的相位安排上他也會進行平衡,但在統一天下的大原則上,劉璟卻不允許兩派有分歧,同時絕不容忍軍方內部存在地域派別之爭,在對付派別利益的爭鬥上,劉璟處理得較好,收放自如。
曹操面對的派別鬥爭卻比較複雜,前期是士庶之爭,也是儒家和法家之爭,在這一點上曹操並不玩利益平衡,他態度十分鮮明,扶持寒門法家,打壓士族儒家,殺邊讓,誅孔融,貶兩荀,威脅楊彪,使支持漢室的儒家士族遭到沉重打擊。
時至今日,朝廷中名門士族幾乎被清洗殆盡,剩下的大臣大都是他的忠心跟隨者,剩下的一些名望世家也被冷落而沉默了,現在曹操面對的派系之爭卻是支持長子和支持三子的大臣之間的爭鬥,在這種派系利益爭鬥上,曹操玩了平衡術,處理得也比較好。
相對於劉璟和曹操在派系利益之爭上平衡得恰到好處,孫權的派系鬥爭卻掌控失敗,孫權已經無法控制內部的派系利益爭鬥,結果出現嚴重的軍事和政治後果,最後導致江東分裂,一蹶不振。
所以曹操對於丕植兩派也盡量平衡,他讓曹植代表自己去各地巡視,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為了平衡曹丕政務權過大,而曹丕想從董昭手中奪取一定情報權力,曹操最終也是默許了。
曹操對曹植擺擺手笑道:“不要太計較這些旁枝末節的問題,關鍵是楊添能策反劉璟身邊的秘書郎,拿到平章台議事錄這樣的機密文書,這就很令人鼓舞了,這是我們在情報系上的重大勝利,必須要大大嘉獎楊添。”
他又對長子曹丕道:“楊添立下大功,可加封其為禦史中丞,賞金五百斤,命他全權負責巴蜀情報。”
曹丕沒想到楊添竟然連升兩級,封為禦史中丞,這可是監督百官實權之職,這其實就是父親在免去華歆的禦史大夫之後,又借楊添立功的機會,重新給了自己一點監督權,他心中大喜,連忙施禮道:“孩兒代楊添謝父親封賞!”
曹操笑著點點頭,“今天是正月初二,不談國事,大家都已經等急了,我們出去吧!”
入夜,曹植憂心忡忡回到自己府中,曹植的府邸位於城南,佔地百畝,庭院深深,林木茂盛,府中有一名三十畝的湖水,沿湖周圍修建了各種亭台樓閣,既清雅別致,但用料講究,又不失奢華大氣,府中不僅住著曹植一家,很多依附曹植的文人也居住其間。
曹植剛回到府中,一名侍衛上前來稟報道:“楊先生來了,在書房等候公子。”
能在書房等待曹植的楊先生,只能是楊修,曹植的心腹謀士,他也正要找楊修商議,楊修卻自己來了,曹植點了點頭,也不回房換衣服,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內,楊修正不慌不忙地品茗香茶,年初楊修作為副職協助陳群籌辦民團,半年後,青州民團和徐州民團先後成立,楊修也隨即被調回鄴都,被封為侍禦史,陪同曹植巡視魏國各地。
他也隻回來兩天,今天是正月初二,按風俗應該不出門,但楊修下午得到董昭的消息,魏公已加封楊添為禦史中丞,楊修知道楊添此人,原是曹仁軍中的從事書佐,也是弘農人,和自己的家族有一點點遠親,他曾幾次跑來向父親求官,但父親卻不齒他的人品,拒絕了他。
後來聽說此人投靠了華歆,成為曹丕的心腹,他居然被破格提拔為禦史中丞,掌握監督之權,楊修父子立刻意識到,這裡面必有緣故,盡管今天是正月初二,楊彪還是讓兒子來打探消息。
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這是曹植回來了,楊修站起身,對走進屋的曹植躬身施禮道:“這麽晚還來打擾公子,真是過意不去。”
“德祖不必客氣,你若不來,我今晚也會派人將你請來。”
曹植歎了口氣,擺手道:“請坐吧!”
楊修心中驚訝,他坐下來問道:“公子,發生了什麽事?”
“今天發生了一件奇怪之事,我兄長安插在成都的心腹居然搞到平章台的議事錄副本。”
曹植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詳細對楊修說了一遍,最後搖頭道:“那楊添由此一躍升為禦史中丞,沒有資歷,沒有才學,卻能出任如此高官,真不是父親是怎麽想的?”
楊修沉思片刻道:“這裡面確實有奇怪之處,且不說他得到這種機密文書有點匪夷所思,就是魏公破格升他,我估計是想給長公子一個面子,還給他一點監督權。”
“你說得不錯,華歆被調離禦史大夫之職後,兄長在禦史台就沒有人了,父親一向喜歡玩平衡,董昭出任禦史大夫,那麽兄長的人也要在禦史台中謀一職,這個楊添恰逢其時,就撞了大運。”
說到這,曹植看了一眼楊修,問道:“聽說這個楊添和你們弘農楊氏有一點關系,可是真的?”
楊修冷笑一聲道:“好像是同族,聽父親說,不知隔了幾代人的破落戶, 他跑來向父親求官,但父親嫌他人品低劣,便不睬他,此人不學無術,極喜歡鑽營,而且好貪賂,成不了什麽大事,公子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他卻立下了大功!”
曹植忽然驚覺,連忙道:“剛才德祖說,他得到這件機密文書有點匪夷所思,這是什麽意思?”
楊修笑著搖搖頭,“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懷疑他已經投降了劉璟,以劉璟的精明厲害,他身邊人怎麽可能被收買,平章台議事記錄這種高度機密文書怎麽可能輕易泄露,所以我以為此事必有蹊蹺。”
曹植眉頭一皺,“我在路上也想,這個楊添是不是已經投降了劉璟,被反利用來對付我們,如果是這樣,兄長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我倒希望是真的,既然德祖也這樣說,那麽可能性就很大了。”
楊修呵呵笑了起來,“既然公子懷疑,那我就派心腹去成都調查一番,一旦我們掌握了證據,便可以趁機反製長公子,這對長公子是沉重打擊。”
曹植緩緩點頭,“一切就拜托德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