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於禁召集三軍將領,傳達了漢曹之間簽訂了停戰合約,以及魏公的撤軍令,正式宣布曹軍北撤。
兩萬江東軍拔營動身,浩浩蕩蕩向京口方向進,早有士兵趕去稟報了孫權,孫權得知毗陵郡曹軍決定北撤,心中又是暗喜,同時又有點擔憂。
他立刻令丹陽郡太守呂范趕赴京口,替曹軍籌集五十條商船,協助曹軍北渡,又讓京口縣令從府庫中撥付五千石糧食給曹軍,作為曹軍北退軍糧。
與此同時,孫權又暗令大將黃蓋和周泰各率軍一萬,部署在京口一帶,監視曹軍渡江北撤。
三天后,兩萬曹軍抵達京口,此時京口外的碼頭上已經停泊了五十余艘商船,大多是千石貨船,在碼頭上還堆放了五千石糧食。
當於禁率領眾將來到碼頭上,等候多時的呂范立刻迎了上去,呂范老遠便拱手笑道:“吳侯本想親自來送於將軍北歸,怎奈事務繁忙,便委托我代表他向於將軍表示誠摯的感謝。”
漂亮話說了一籮,也抵不上孫權不肯來為曹軍送行的冷遇,不過此時於禁對江東已經沒有了興趣,他昨晚又接到曹操來的緊急鴿信,命他立刻北上進駐徐州,徐州的漢軍已經從彭城郡向東南撤離。
這是曹操的第二個命令,正式令他撤出江東,於禁心中有點奇怪,按理,徐州是曹仁的勢力范圍,應該是曹仁軍隊進駐徐州才對,怎麽讓自己去駐防徐州。
這讓於禁百思不得其解,於禁敏感地意識到,極可能是曹魏內部軍權有了重大調整,應該和世子有關,於禁心中有種莫名的擔憂,這個時候他對江東的態度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於禁點點頭,他望著遠處堆放在碼頭上的數千包糧食問道:“那些糧食是給我們的軍糧嗎?”
呂范連忙笑道:“正是,是吳侯給曹軍路上耗用的軍糧,共五千石!”
“才五千石,你們吳侯這是在打叫花子呢!”於禁極為不滿道。
呂范連忙解釋道:“吳侯是送一萬石糧食給曹軍,這只是一半,另一半在江北高郵縣內,那邊官倉內也有五千石存糧,吳侯已送信給高郵縣令,於將軍可以把五千石糧食取走。”
孫權的小心思著實令人鄙視,於禁淡淡哼了一聲,隨即吩咐身後將領,“派人去接收軍糧!”
他隨即又向呂范抱拳道:“請呂公轉告吳侯,多謝這半年來吳侯的關照,我們後會有期!”
“祝於將軍一路順風!”
於禁和呂范告辭,率領軍隊開始登船,一批批大船起航,向江北緩緩駛去,兩萬大軍足足運送了一天,曹軍才終於全部離開了江東。
呂范一直等待最後一批曹軍上船離去,他才長長松了口氣,回頭令道:“去建業稟報吳侯,就說曹軍已離開了江東。”
就在曹軍在江北上岸整軍之時,大將黃忠和甘寧各率領三萬軍迅向廣陵郡進軍,漢軍分兵兩路,一路沿淮河以南東進,一路穿過昭關,沿長江北上東進,極似要將曹軍包圍全殲一般。
此時於禁率領大軍已經離開江北重鎮廣陵城,正沿著中瀆水向北行軍,他們準備在淮陰渡過淮河。
三國時期的江北地區分布著大片貧瘠的鹽鹼地和沼澤地,大部分人口都遷去長江以南,使得江北地區人口稀少,城池更是寥寥無幾,數十裡也看不見人煙,到處水澤和森林。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唯一重要的,就是一條漢朝時開拓的運河,名叫中瀆水,運河是連接淮河和長江,江淮和江東之間貿易往來頻繁,江淮地區的物資和糧食,一半是通過長江航運,而另一半則就是通過中瀆水運往江東。
在這條運河的中段有一座縣城,叫做高郵縣,這裡是運河的中轉站,修建了不少糧食和物資倉庫,而在合肥大戰中,江淮各地官倉的庫存糧食基本上都已調去壽春,而高郵縣因為屬於江東而得以幸免,倉庫內還有五千石糧食,孫權已下令送給曹軍。
於禁正是急需這五千石糧食,才令軍隊沿中瀆水北上,這天傍晚,眼看距離高郵縣已不遠,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夜幕漸漸降臨,雨越下越大,道路也變得泥濘不堪,行軍艱難,原本打算趕去高郵縣宿營的曹軍被迫改變宿營計劃,在一片樹林中宿營過夜,大雨中,士兵們深一腳、淺一腳,紛紛奔進了樹林。
於禁帶著幾十親兵,騎馬視察曹軍士兵們宿營扎帳,由於營帳不多,只有幾百頂,只能讓軍官和生病的士兵入住帳中,而大部分士兵隻得躲在大樹下,擠成一團過夜,埋鍋造飯也不可能,只能喝生水嚼炒米。
此時正逢早春二月,乍暖還寒,雨夜中格外潮濕陰冷,連於禁也凍得瑟瑟抖,不得不裹上一張毛毯,他的士兵們士氣低迷,寒冷難耐,不由低低歎了口氣,這種天氣和寒冷很容易讓人情緒低沉,身體稍微弱一點,也會經不住寒意病倒。
在北面十裡外便是高郵縣城,那是抵達淮陰之前唯一的一座中縣,人口約兩千戶,城內有十幾座大倉庫,是江淮糧食南運廣陵的中轉站,於禁從呂范那裡得到消息,高郵糧倉大約還有四五千石糧食,這對他們極為重要。
另一方面,士兵們得以進駐城池,對於幾天來孤寂行軍的士兵,也是一種極大的慰藉。
他原本計劃去高郵城內休整三天,可以雨勢太大,道路泥濘難行,他們今晚是沒辦法趕去高郵縣了。
這時,樹林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聽見斥候在樹林外大聲問道:“將軍在哪裡?有緊急軍情。”
於禁一驚,催馬走出樹林,正好遇到了幾名斥候,“生了什麽事?”於禁問道。
為斥候屯長在馬上抱拳道:“啟稟將軍,北面來了一支漢軍,約兩千余人,他們是駕船而來,帶來很多船隻。”
於禁心中疑惑,兩千余漢軍士兵南下,這是怎麽回事?他又問道:“什麽時候生的事情?”
“就在一個時辰前生。”
於禁低頭沉思片刻,猛然醒悟,急問道:“漢軍入高郵城了嗎?”
“高郵縣城已被漢軍佔領了。”
於禁心中頓時大急,他手中軍糧不多,難以支撐到他們抵達徐州,考慮到江淮各地官倉的糧食都已調運去壽春,他們唯一的補充就是高郵縣這五千石糧食,若漢軍將糧食搬走,他們怎麽辦?
於禁已顧不得和漢軍可能爆衝突,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五千石糧食留下,於禁當即對剛趕來的副將王晉令道:“王將軍可率三千士兵趕去高郵縣,扣住漢軍的船隊,不準他們把糧食運走,盡量不要爆衝突,我隨後就到。”
王晉接令,立刻率領三千軍隊冒雨向十裡外高郵縣疾奔而去,於禁又等了大半個時辰,等雨勢稍小,他這才率領五千軍隊趕去支援副將王晉。
但就在距離高郵縣還有三四裡時,於禁的軍隊遇到了幾名疾奔回報信的騎兵,為騎兵高聲稟報道:“啟稟於將軍,我們和漢軍爆了激戰,雙方死傷慘重,王將軍也受了重傷,懇求將軍立刻增援。”
於禁大吃一驚,怒道:“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爆激戰?”
“我們趕到高郵城外,正好遇見漢軍在向船上搬運糧食,王將軍命令漢軍士兵停下,但漢軍不肯,雙方在爭奪糧食時生了衝突,隨即爆激戰,我們殺死了數百名城外的漢軍士兵,但也遭到了城內漢軍從後背襲擊,弟兄們死傷近千人。”
於禁也知道,一旦爭奪糧食,衝突勢不可免,只是他希望這種衝突盡量小一點,不要把事情鬧大,卻沒有想到竟然爆了激戰,副將也受了重傷。
於禁又氣又急,令手下道:“全前進,趕往高郵縣!”
此時高郵縣城以北的碼頭上激戰慘烈,數千人在黑夜中冒雨廝殺,弓箭在雨中無法使用,只能用長矛捅刺,用戰刀劈砍,喊殺聲震天,殺得你死我活, 雨水和血水混合,屍體在泥濘中被踐踏,雙方都瘋狂了,甚至出現難辨敵我,互相殘殺的情況。
雖然漢軍只有兩千余人,兵力人數上要遜於對方,但夜戰的能力卻比曹軍要強,一個時辰的血戰,傷亡不足曹軍一半,盡管如此,漢軍還是傷亡七百余人。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陣進攻號角聲,這是曹軍援軍到來的號聲,原本被殺得節節敗退的曹軍頓時士氣大振,開始向漢軍反撲。
這時,漢軍中傳來了刺耳的鍾聲,一千余漢軍開始迅向北撤退,丟下了上百艘前來運輸糧食的拖船和數千石糧食,倉惶北撤。
於禁沒有追擊北撤的漢軍,他下令收拾戰場,將陣亡的兩軍士兵掩埋,又令士兵將倉庫中所有的糧食全部搬運上船,天快亮時,兩萬曹軍全部抵達了高郵縣,於禁原本計劃在高郵縣休整三天,但生了高郵爭糧戰鬥,他也不願再耽誤下去,命令士兵整隊,立刻向北進。
但於禁做夢也想不到,高郵爭糧事件已經演變成了曹軍在淮南襲擊漢國商隊,破壞停戰協議的嚴重事件,使漢軍找到了出兵借口,六萬大軍分兵兩路,迅向廣陵郡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