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城的回歸，令曾團長緊張了半天。

　但是，第二天再談判的時候，蘇城卻未出現在現場。曾團長輕松之余，也就不再堅持原來的3000萬要價，轉而道:“2800萬是最後報價，今天也是我們最後一天留在日本了。”

　阪口博松早就知道蘇城回來的消息，見曾團長主動退讓，也知其中緣故，於是推讓一番，最終確定了2800萬的價格。

　雙方迅速簽訂了投資意向書，曾團長得意的回到酒店，下令放假半天，然後打道回府。

　忙碌了好些天的談判組成員歡呼一聲，全都跑了，倒是那些領福利的幹部不慌不忙。他們玩了一個星期，早都玩疲了。

　魏孔裝作出去的模樣，換了一部電梯又回房間，想通知一聲。

　沒想到，剛睡了一個飽覺的蘇城，竟然坐在床上玩遊戲，而且玩的無比認真，左搖右晃。

　魏孔氣惱的道:“你怎麽還不著急?曾團長把你的專利賣掉了！”

　“他賣不掉。”蘇城晃著手柄，繼續玩他的，道:“這個意向書交上去，一頓臭罵是輕的，而且證據確鑿。”

　“你敢肯定?”

　“肯定。”

　魏孔輕松了一些，與蘇城並排坐下，卻道:“其實仔細想想，他提出的理由也沒錯，專利賣給日本人一半，咱們立刻拿到2800萬美元，再拿這些錢去競標。豈不是十拿九穩?”

　“拿不到的。”蘇城動都不動一下，道:“首先，2800萬美元不是一次付清的，首付能給咱們30%就不錯了。連900萬美元都沒有。甚至這筆錢，都可以拖著不付，等競標成功再說。其次，他們用這麽多錢買了咱們的專利，競標的時候就會更狠，要是因此而丟標的話，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就算沒有日本，也會有英美法德。有什麽區別?”

　“區別就在於，我們賣了一半的專利所有權給日本人，即使我們中標，他們也可以分潤好處。”蘇城撇撇嘴。道:“到時候，那可不是2800萬美元的事了。”

　魏孔悚然一驚，然後慢慢點頭，歎道:“曾團長完蛋了。”

　“他這一次，不光是判斷失誤。而且是一意孤行的判斷失誤。”

　魏孔愣了一下，低聲道:“官場凶險啊。”

　“商場何嘗不是如此。”蘇城突然有點感慨，從聽說阿聯酋的油田開始，他就沒有輕松過。蘇城暗想:這一次要是成功。咱興許就升華了，但若是失敗了。估計也會被打入地獄吧。甚至劉秉都要擔風險，林永貴還在考慮中。大約也是畏懼其中的風險。

　蘇城下意識的玩著遊戲，思路已經飄遠了。他來到80年代，朝中真正稱得上奧援的，首先是劉秉，其次是林永貴。現在，後者與他的關系也許更密切一些，但這也就是他唯二的背景了，一旦失去，在國內估計也就很難做事了。

　這樣，蘇城又想:體改委的丁志鵬司長，也能說的上話。但是，人情越用越淡……現在是不是關鍵時刻呢?

　轉瞬，他暗自搖頭:現在離關鍵時刻還遠呢。中石油同意了他的方案，才是第一步，然後還要前往阿聯酋進行攻關。

　國際競標，從來都不是競標價格一件事。像是這種中東油田，中間要是不附帶無數的條件才古怪了。

　即使是國外石油公司，為了滿足產油國的要求，也需要進行大量的政治遊說。國內雖然沒有遊說的說法，但其實也差不多。

　丁志鵬是蘇城僅有的中央熟人，在這一點上，級別更高的劉秉也是幫不上忙的。

　石油總公司介入之後，願意為此付出多少政治投資，也是可慮之處……

　魏孔看著蘇城的表情變化，關心的道:“既然曾團長這裡的事情解決了，咱們就回國聽消息好了。你玩的是什麽?還挺有意思的。”

　“坦克大戰，上的經典遊戲啊。”蘇城遞給了魏孔一個手柄，重新開啟遊戲。

　“?”

　“就是這個遊戲機。左邊的是上下左右，右邊這裡是發炮。”蘇城給他講了一下，兩人很快陷入了戰鬥中。

　什麽油井油田，還是等到回去再說吧。

　魏孔很快就迷上了遊戲機，玩的不亦樂乎。

　晚飯也是由餐廳送來的。住了這麽久，蘇城第一次享受客房服務，卻是因為煮方便麵能手忙於遊戲。

　第二天上午，眾人帶著采買來的大包小包上機了。

　這些人包括魏孔在內，都帶著七大姑八大姨的囑托，有幫忙購買物品的責任。按照規定，出國人員有資格購買一大件，一小件的免稅產品，再多的則要繳稅。

　不過，能出國買得起進口商品的人，都不缺那點稅款，諸如魏孔之流，都能弄到便宜的外匯，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盡可能的采購商品了。

　蘇城也買了幾件小型電器，如san和walkman，也就是便攜CD機和便攜磁帶機。前者是他自己聽的，後者是用來送人的。

　飛機起飛後，蘇城就掏出了CD機。這是一台4月份才發售的新款D88，不包括電池的話，只有大約300克，是有史以來最輕的CD隨身聽，已經有了後世的雛形。

　它同時也在美國和歐洲發售，中國人卻是見都沒見過。

　就算是整日逛街的代表團成員，也鮮少有去詢問這台機器的，不說是否認識和是否有必要，光是CD碟片的價格，就能讓普通國人知難而退了。何況，CD隨身聽的首選聽音方式是耳機。這並不符合80年代中國人的聽歌習慣。

　魏孔算是代表團裡最能接受新鮮事物的人了，見到蘇城拿出兩個巴掌大的碟機，也驚訝不已的道:“這個東西，不便宜吧?”

　“5萬日元。”蘇城輕聲回了一句。

　魏孔倒吸一口涼氣。道:“乖乖，那不是要超過1500人民幣了?黑市外匯的話，要5000了，就買這樣一個東西?”

　“碟包2000日元，10張碟片打折，12000日元。”蘇城展示了腰包大小的碟包和裡面的10張唱片，一半是古典音樂，另有三張歐美的。兩張日本的，專賣店裡的選擇並不太多。

　魏孔伸手去摸蘇城的額頭，道:“發燒了吧。這有什麽用，還只能一個人聽。”

　“就是給發燒友用的。我以前可是想買也買不起。可以拿到外面去聽，就像現在。以後要等人的時間，可越來越多了。”蘇城笑了一聲，又道:“你看日本人的東西，越做越小。耗費的資源少，賺到的錢還多。咱們賣石油賺的外匯，還沒有人家一個公司賺的多。”

　“你想做這個機器?”

　蘇城愣了下，笑道:“中國盛行。做隨身聽沒前途的。除非解決的問題，否則只有高投資高回報的產業才是中國的朝陽產業。為了省錢而開發的技術，最後就得讓者把技術成本給折到裡面去。”

　“這是咱們還在初級階段。過些時間，等大家有錢了，都能吃得起飯了，自然就沒有了。”魏孔的解釋，正是此時流行的理論。

　蘇城哈哈一笑，戴上了耳機。

　這樣一來，5個小時的空中旅程，就不至於吵破腦袋。

　下午2點30分，飛機降落在了首都機場。

　曾團長說了一段假大空話，就宣布散團，自己帶著文件袋子，春風滿面的往總公司趕。就他的級別而言，能談出2800萬美元的外匯，幾乎是難以想象的政績，至於賣掉的是什麽，是誰的東西，他是絲毫都不關心的。潛意識裡，他仍然把石油總公司所佔的7成受益權，當作是7成的所有權。至於蘇城的反對，他也隻當作是其對政績的爭奪。

　這可是中國百分之一的外匯收入，相當於140萬桶原油的銷售額，四五百萬桶原油的利潤，而且賣掉的是民用技術，等於無中生有的創造了2800萬美元的外匯。

　不過，想到要分給蘇城30%多，也有將近900萬元。曾團長又了一句“狗屎運”。

　到了總經理辦公室外，曾團長臉上依舊掛著笑。

　“能進去了。”總經理秘書向曾團長笑了一下。

　曾團長感謝的跟在他身後。

　兩人首先經過秘書室，然後才是工作的套間，秘書輕輕敲門，才放曾團長進去。

　入目所見，首先是60平方米以上的面積，辦公桌與會客廳之間有一級台階的高度，下面擺著兩顆青綠色的小樹，顯的很有格調。另一邊分別是衛生間與休息室的門，估計面積也不會小。

　“總經理。”曾團長隔著老遠，就叫了一聲。暗想:等到明年，咱再上一級，也弄一個氣派的辦公室，就買日本的衛生間裝置。

　“老曾來了。”總經理抬起頭來，看看他隨身攜帶的文件，笑道:“去了一趟日本，感覺怎麽樣?”

　“乾淨發達，技術先進，資本雄厚。”老曾感歎了一聲，趕忙將文件遞上去，道:“這一次，為了獲得日本的技術，我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是，最終結果是非常好的……”

　“什麽技術?”

　“日本淺海石油技術……”

　他的話第二次被總經理打斷:“日本人還向我們購買技術呢，協議談判不是已經叫停了嗎?”

　“我們當時已經談出結果了……”其實是曾團長不舍得政績。

　“還沒簽字吧?這一次，上面對淺海石油技術有其他處置……”總經理這次自己停下了話頭。一邊狐疑的望過去，道:“老曾，你不會這麽糊塗吧。”

　“我……”曾團長說不出話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文件，似乎想把它勾回來似的。

　但是，總經理已經把它打開了。

　裡面的協議和“曾文國”三個大字，根本用不著解釋了。

　“你先回去吧。”總經理語氣變的極平淡。

　“這個……我們可以不履約的，還不是正式合約。”老曾膽戰心驚的道。

　“我們當然不會簽正式合約。”總經理不爽的瞪了他一眼，道:“我會親自向董事長解釋，為什麽剛剛談好的意向性協議，馬上就要拒絕履約，因為董事長必須知道細節，才能向外交部和日本外交官解釋！”

　老曾的嘴唇開啟張開了兩次，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才是個正廳級幹部，離董事長差著十萬八千裡。若是因此讓董事長去給人家外國人道歉，那真的是萬死莫贖。

　在總經理冷漠的目光中，老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低聲道:“我們可以說，是蘇城拒絕出售，這樣的話，我們沒有辦法履約。”

　“這是外交事件！怎麽處理，你就不用管了。”總經理像揮蒼蠅似的，將曾文國給揮了出去。

　曾文國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辦公室。

　如果總經理大罵他一頓，他興許會覺得好受些……不光是好受些，還會覺得安全些。

　偏偏什麽都沒有。

　曾文國坐在房間內，心都抽緊了。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突然“叮鈴鈴”的叫響。

　老曾一個哆嗦，就跳了起來，拿起電話，喉嚨隻乾澀的憋出一個“喂”來。

　“老曾嗎?”電話裡的聲音令人如沐春風，他笑呵呵的說:“從日本回來辛苦了，盡快把報告寫出來，這對我們分析對手很有用。”

　“好的。我明白。”聽著董事長的醇厚語音，老曾覺得很放松，喉頭肌肉的緊張也接觸了，但腦子依舊是遲鈍的，聽不出那話裡的意思。

　電話對面的人沒什麽停頓的，笑道:“這幾天，你就專心寫報告，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等日本的報告出來了，我們還要派你到別的國家看一看，回來都要寫成報告哦。”

　老曾總算聽出不對來，忙道:“那我這邊……”

　“沒事，業務方面，先讓老錢負責吧，你就專心調研，做好調研員的工作。”

　“董事長，我……我怎麽……”

　“日本方面很不高興，這說明你的工作方式不正確，你也是50歲的人了，做好調研工作，一樣是為國家做奉獻。”電話“啪”的掛了。

　老曾呆站了片刻，突然丟下話筒，搬起椅子狠狠的砸電話。

　“咚”

　“咚”

　“咚”

　他拚命的用椅子砸電話，不停的砸，直到精疲力竭，無聲的坐在地上，傻笑著自言自語:調研員，哈哈，正廳級調研員！打了一輩子的鷹，被家雀兒啄了眼……

　調研員就意味著失去了所有權力，等於是高級別的普通科員，除了正廳級的工資之外，一切官場上的事兒，都與他漸行漸遠了。

　曾文國的秘書開了一個門縫，悄悄的看了兩眼，又悄悄的閉上了門，自己坐在椅子上發起了呆。

　老板失勢，更是秘書的噩運。

　與此同時，蘇城也接到了來自勝利油田的電話。

　林永貴以一往無前的語氣，道:“勝利油田黨委會決定，全力支持競標阿聯酋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