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具體說一下，您所指的賤賣石油資產的公司是哪家公司?”距離議員最近的記者，恨不得把話筒捅到議員的嘴裡去，用鉤子把他腦袋裡的東西全都掏出來。

　在莫斯科，除非再來一次切爾諾貝利，或者來個核武器失竊事件。否則的話，石油管道和賤賣石油的消息，一定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消息。

　議員知道自己變成了焦點，暗自得意。他毫不介意記者們的衝動，而是用手指輕輕的推了一下遮住自己眼睛的話筒，然後笑道:“請大家稍安勿躁，正好趁著今天的機會，我宣布一條消息，我，議員列奧尼德，將與議員葉普蓋尼，議員葉菲姆，聯合提出一份議案，要求以國家立法的方式，確定俄羅斯的公司，無論是國有公司還是私有化的公司，都不得賤賣石油資產。我們要求，國家對石油出口的價格，石油管道的股份比例，以及石油公司的股份比例，設定最低限值……”

　為了出風頭，列奧尼德議員耍了一個小小的手腕，並未與議員葉菲姆和葉普蓋尼，一起宣布他們的議案。

　記者們卻不在乎是誰宣布的，他們已經暗自為增漲的報紙銷量和電視收視率而歡呼了。

　列奧尼德的話音剛落，莫斯科強調的高音就迫不及待的出現了:“最低限值是多少?”

　“任何石油公司，只能最多出讓50%的股份給國外的公司。石油出口的價格，不得低於國際價格10%，另外，俄羅斯的石油管道，俄羅斯必須擁有51%，而且是絕對的51%。不允許外國石油公司，通過間接持股的方式，佔有超過51%的股份！”列奧尼德昂揚的宣布著他的提案。

　圍著他的記者，一邊點頭一邊記錄。沒有人覺得他的議案言過其實。俄羅斯人向來有大國沙文主義的傾向，列奧尼德的要求最多只是提前了大半年而已。隨著俄羅斯國力的恢復，他們在石油產業上的保守，只會越來越強烈。

　事實上，很快就有記者，用恭維的語氣喊道:“列奧尼德議員。您說出了我們想說的話。”

　列奧尼德高興的揮手回應:“這就是議員應該做的。”

　又得名譽又得實惠，這樣的好事，他當然高興了。

　更多的記者湧到了列奧尼德身邊，圍著他，恭維著他。然後提出問題，樂的列奧尼德幾乎找不到北了。

　不過，他也沒有忘了自己的任務，眼睛不停的打量著周圍，直到某個曾經見過的女記者出現，才輕輕的松了一口氣，指著她。道:“大家一個個的問問題吧，這位女士先問。”

　在議會門口尋找新聞的記者還是比較守規矩的，像是臨時的新聞發布會那樣，還主動讓出了位置。

　年輕的俄羅斯女記者大方的笑著。一把拉過自己的攝影師，舉起話筒問:“列奧尼德先生，我是莫斯科第二電視台的記者克謝尼婭，請問。您說有的公司試圖通過建設石油管道的方式，賤賣石油資產。是哪家公司，哪條石油管道?”

　為了這個問題，列奧尼德獲得了一盒的美元。他裝作躊躇的樣子，猶豫了幾秒鍾，咬牙道:“為了俄羅斯的未來，我不應該隱瞞……嗯，尤科斯公司在建設安大線的過程中，為了獨佔中國市場，對石油價格和石油管道的權力讓步很多，我認為，中央政府的作用，就應當在這個時候發揮出來。”

　震驚的消息，總是伴隨著令人眼花的閃光燈。

　小七站在一個門柱下，有些擔心的看著仿佛在舞廳中暴走的俄羅斯人。

　他的表情落在董峰眼裡，惹來一陣笑聲。董峰戴著一個長簷的帽子，像是地下黨接頭似的，低聲道:“我們就是一個催化劑，讓矛盾提前爆發出來了而已。別想太多。”

　“以後要從俄羅斯弄到石油，就更難了。”小七歎了一口氣。

　董峰笑笑，道:“從來就沒簡單過。你看秋明油田，那麽大的地盤，最後有幾個石油公司進去的。照蘇董說的，指不定還要有一些血本無歸的出來呢。日後再來俄羅斯，再好的交情，不還是要用錢來說話。巴威爾他們，拿好處的時候，可沒有一點手軟。”

　巴威爾等人的油田，去年一年給他們每人賺到了數千萬美元的純利，使得三個共青團的蘿卜頭，一躍成為俄羅斯有數的富豪，盡管如此，他們也沒有免費幫忙的意思。

　小七想想那巴威爾等人，再回憶一下俄聯邦的官員，呸了一聲道:“老毛子貪的太厲害了，他們國家的普通老百姓，不知怎麽辦事的。”

　“咱們的老百姓怎麽辦事，他們的老百姓就怎麽辦事。俄羅斯的貪腐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是有錢的人越有錢，沒錢的越沒錢……不說這個了，咱們的任務完成了，你在莫斯科再留兩天，我要先走了。”

　小七畢竟是少年心性，很快露出笑容道:“這麽說，咱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完成了。接著就是公關部的事了，不過，你也得看著些，他們做什麽，你別干涉，但要記住了，然後寫成報告。明白嗎?”董峰壓了壓帽簷，沒有真的去問小七是否弄明白了，繼而道:“這次估計是你最後的休假了，咱們估計很快就要忙起來了。”

　小七笑著點頭，然後來了一句:“你什麽時候能不忙。”

　董峰矜持中含著自豪，笑道:“信息局的工作繁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在大華系統內，比他職位高的人有不少，可像他這樣受蘇城重視的人還是不多的。勉強說來，也就是張超、閆學燦、李琳等寥寥數人。當然了，如鍾志根、陳祖年這樣的老牌元老，地位還是比他高的多。

　臨走前，董峰斜著身子，說了一句:“爭取新聞中午就出來。”

　小七拍拍胸脯到:“我看著呢。”

　董峰頭一低，上了路邊的出租車。他前面不讓小七干涉公關部的事，那是冠冕堂皇的話。然而，信息局這樣的機構，永遠都有自我膨脹的，監視公關部的行動，只是又一次試探罷了。

　這樣的事，別人乾都不合適，反而是蘇城的表弟小七來做，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這麽年輕的外戚，又是新人，無論好壞，都不會真的被怪責的。而董峰也能據此知道蘇城的底線。

　他急著離開莫斯科，不乏要撇清自己的意思。

　俄羅斯境內，新聞開始發酵，並且以不同尋常的速度開始膨脹。

　自從蘇聯變成了獨聯體，莫斯科的消息就不怎麽流行了。以前紅色蘇聯的時候，克林姆林宮打一個噴嚏，歐洲都要抖三抖。橫陳在東歐的蘇聯鋼鐵軍團，就像是架在西歐國家脖子上的鋼刀，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來東西方的關注。

　到了今天，外界關心無非就是三件事:拍賣、石油和核武器。

　這三條消息，倒是一下子出現了兩條。

　賤賣石油！

　多好的噱頭啊。

　美聯社、法新社、塔斯社等新聞機構，在確定了列奧尼德等人的議案，確實已經提交以後，紛紛將新聞送了出去。新華社也不敢落後，將之列為今天最重要的外國新聞。

　這一切，全都發生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裡。

　莫斯科時間13點，北*京18點，各國的媒體差不多全都收到了消息。先進一點的新聞社，已經開始嘗試使用網絡傳輸信息了，落後些的，也不吝嗇於傳真和越洋電話。

　在各國主流媒體的信息接受室裡，來自本國新聞社的滾動消息，要麽以顏色標注等級，要麽以數字標注等級，但不管哪種，來自俄羅斯的保守提案，總是最顯眼的新聞之一。

　中央電視台也不例外。他們有自己的記者，但派駐在國外的並不多。和大多數的媒體一樣，中央電視台所用的國外消息，大抵選用國家通訊社的消息為主，由於國情不同，他們甚至不怎麽負擔費用，畢竟，中央電視台和新華社都不是自負盈虧的單位。

　19點。

　石油大廈的小食堂裡，四菜一湯的大宴即將結束。

　周老坐在主座上，斯文的品茶。他的食量不大，且傾向於流食了。盡管如此，這頓儒雅精致的淮揚菜還是讓他吃的很舒服。

　林永貴和張長亭很有默契的插空說話， 各自描述中哈石油管道和安大線的前景。此時此刻，雙方倒是沒有了互相攻訐的意思，隻說好處不說壞處。再怎麽說，兩家都在石油總公司的圈子裡，要是弄的一條石油管道都做不成，那就變成大罪人了。

　蘇城坐在側面，比會議室裡的位置好了不少，大概也是因為飯桌上的規矩，沒有會議室的規矩嚴格。

　在將近一個小時裡，蘇城沒怎麽說話，倒是看了幾次時間。

　然後，就看到一名服務員推門進來，放了兩個茶壺。

　蘇城緊繃的脊背，立刻有些放松了。

　他再一次看了看手表，接著自然而然的起身，將擺在小食堂西側的電視打開了。

　幾人只是詫異了一下，並未阻止。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有看新聞聯播的習慣，聽著熟悉的聲音，大家反而坐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