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同學的妹妹。”

　　夏小谷怕生，被身材高大的呂複興盯著看，她有些畏怯地往杜毅的身後縮了縮。覺察到夏小谷的舉動，杜毅彎下腰把夏小谷抱起:“小谷，向叔叔問個好。”

　　“叔叔好。”夏小谷緊緊依偎在杜毅懷中，怯生生地看著呂複興道。

　　“小姑娘好。”呂複興憐愛地揉了揉夏小谷的腦袋，又把目光落回到了杜毅身上:“你穿的外套牌子是Lee吧，鞋子應該是阿迪達斯?”

　　“是阿迪達斯。”

　　一開始看見呂複興向他走過來，杜毅就知道帶著一幫領導的呂複興，多半不會無的放矢地找上他。

　　一聽呂複興如此發問，心想沒目的的話，呂複興肯定不會提及他穿的衣服和鞋子牌子，杜毅心中有了個大概。

　　“褲子呢，轉頭來給我看看，是不是Levi‘s?”

　　“就是Levi‘s。”杜毅順從地轉了個身，還故意把外套往上提了提，好讓呂複興和他身後的領導們看清位於屁股袋邊緣的紅色品牌標簽。

　　這動作很不雅，但為了配合呂複興，杜毅也只能硬著頭皮讓領導們皺著眉頭看他屁股了。

　　很滿意杜毅的配合，呂複興笑了笑，道:“都是國外名牌啊，你家境不錯吧?”

　　我家家境怎麽樣，你就算不一清二楚，也知道大概吧，心中這般暗想著，杜毅強忍住心中笑意，裝模作樣道:“還可以。”

　　“這些牌子這個商場裡應該都買不到?”

　　“嗯，買不到，我都是在婺市買的。”

　　“買件衣服還要大老遠地跑到婺市去買，挺不方便的吧?”

　　“確實不方便。”

　　“那從你的角度看，你覺得咱們清河的這個龍頭商場怎麽樣?”

　　扯了這麽多，正題可算來了，聽到這個問題，杜毅沒有馬上回答。

　　在剛剛回答呂複興問題的時候，他有回想起03年差不多就是國慶後這段時間，清河發生過供銷商超的員工罷工上街遊行鬧事這麽一碼事。

　　本來這事也沒多少大，但由於人心險惡，這世上從不缺煽風點火之人，期間有不少包藏禍心的不良分子趁火打劫，肆意打砸搶，這事引發的一連串後續事件，最終演變成了民眾和政府之間的激烈矛盾，一度在清河引起了相當大的社會動蕩。

　　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只不過是上頭的領導，有意向將一潭死水的供銷商超轉讓給私人。

　　從國營變私企，那供銷商超的老員工十有八九都要下崗，一個鐵飯碗說沒就沒了，當然會有人不樂意。

　　當時，大概是因為呂複興根基未穩，不太敢大動乾戈，而事關生計，供銷商超的員工們也很團結，再加上有人添亂，影響甚大，據說都有省裡的領導專程下來穩定人心，轉讓供銷商超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直到14年，臨近倒閉好些年，每年都要虧本的供銷商超，都沒有人敢動，依然是國營性質的。

　　回顧起這麽一段往事，杜毅明白，重生的他，很不巧地因為和呂複興相識，被卷進了這個漩渦中。

　　自己的言行可能會決定一批人的飯碗，甚至還事關社會和諧，杜毅沒敢掉以輕心。

　　思慮了少頃，杜毅道:“就目前而言，其實還行，清河經濟水平低，這商場現在還算能夠滿足大部分人的生活需求。不過，從長遠角度看，這個商場確實存在些問題，有些跟不上時代和清河經濟的發展，缺乏活力。”

　　“我覺得，清河現在是窮了些，但周邊縣市都在騰飛，就算我們隻沾一點點光，也能有不錯的發展。咱們清河不是剛來了位新書記嘛，這位新書記聽說不簡單，是婺市常委。背靠大樹好乘涼，我認為這位新書記一定是帶著發展清河的重任來的。”

　　“且不去說長遠的，就看最近，以前很多沒能落實的新公共設施建設，新書記一上任，立馬陸陸續續地開了工。光憑這一點，我就敢肯定，新來的這位書記，肯定是有能力的務實派。而清河在今後的幾年裡，一定會出現天翻地覆地經濟大跨步，大家的生活水平也必然會有大幅提升。”

　　明知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呂複興，還要裝作不認識他地大肆吹捧他，杜毅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

　　可話沒說完，他還得忍受著周圍眾人意味不一的複雜目光，繼續往下說:“生活水平提高，對物質的需求層次，肯定也會攀升。以前清河大部分人，都隻從小商品市場買雜牌沒牌的衣服，現在我看供銷商超要比小商品市場熱鬧得多。”

　　“需求決定市場，供銷商超現在已經滿足不了一批人的需要。那過不了多久，隨著這批人的增加，肯定會有新的能滿足他們需求的大型商場出現。說不定，現在就有人想要在清河建一個新的商場。城北老汽車站的地皮，不是據說已經被福隆商場提前預訂了嗎。福隆商場一進清河，供銷商超勢必會面對競爭。現在的供銷商超說起來其實已經有些落伍，如果再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下去，被擠垮淘汰是注定。”

　　“在我看來， 政府需要牽個頭，讓供銷商場接受下市場化改造。比如像婺市的一百商場，還有全國有名的華聯商場那樣，進行現代企業化改造，引進合理有效的績效考核制度，掃除固步自封的守舊守成思想，讓員工內部先積極進取地活起來。”

　　“再有，像一樓自營的電器文具櫃台什麽的，現在還有必要存在麽。滿大街都是賣各類文具電器的，已經沒多少人願意到這邊買這些東西了吧。不如引進些時尚餐飲、化妝品品牌什麽的，既可以聚集人氣，也能夠提升營業收入。”

　　“供銷商超立足清河那麽多年，是和清河一起發展過來的，可以說是清河的一方水土，大家都對它有感情。我相信內部的人一旦活起來，有著地利人和，再搶個天時，供銷商超一定有能力繼續保持清河龍頭商場的位置，也肯定能為清河人民提供更好更完善的服務。”

　　一番話說完，本來緊張不已的杜毅，感覺到自己內心中的忐忑，隨著這番話出口，漸漸平複。

　　讓杜毅有些遺憾的是，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多，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條理夠不夠清晰，本意肯定是主張賣供銷商超的呂複興能不能被他說服，圍觀的其他領導和眾人會不會認同，但他已經盡力。

　　至於接下來供銷商超會有什麽樣的命運，只能由呂複興這些領導決定了。

　　杜毅只希望一切都能和平解決，每個人都活著不易，平安是福，國家不需要動蕩，生他養他的清河更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