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交警隊,謝過姨夫並送走姨夫後,杜毅很乾脆地給了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的杜建城一個否定答案。
盡管已經知道自己一開始關於夏小麥和杜毅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在交警隊的猜測是錯的,但杜建城還是認定杜毅和夏小麥有些什麽,要不然夏小麥也不會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比他這當爹的還緊張。
出了這種事,想必夏小麥心裡肯定很驚慌,是要杜毅去安慰安慰下,杜建城從口袋裡摸出了張紅色老人頭,偷偷地塞給杜毅,輕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句“大熱天的,別在外面瞎晃悠,去找個涼快的地方坐坐,記得早點回家”後,就和杜毅以及夏小麥告了別,蹬著自行車慢悠悠地離了去。
心情複雜地目送杜建城遠去,收起所有系於杜建城之上的心思,杜毅蹲下身,側頭望向夏小麥,柔聲道:“上來吧。”
知道杜毅的意思是讓她到他背上去,訝然於他的舉動,夏小麥臉頰微紅道:“乾嗎上來啊?”
乾嗎上來,當然是因為你的腳受傷了啊,低頭看著夏小麥左腳上那隻白色鞋頭處被三輪車車輪碾出一條突兀汙痕鼓脹得異常明顯的帆布鞋,杜毅的情緒繁復得如同倒映在面前的香樟樹蔭叉開出很多難以言說的細枝末節。
有些人,遠遠地看著,還以為她是一棵弱不禁風的槐花,風一吹雨一打,就會落得滿院落都是,飄散出淡淡的苦味。
走近了看後,才知道她是一株知羞,陽光燦爛時,她安靜地舒展著枝葉,風雨如晦時,她收縮成一團縱使瑟瑟發抖也要保持一種堅韌向上的姿勢。
一個十五歲的女生,被壓腫了腳,卻沒有流露出絲毫苦痛神色,兀自堅強得仿若刀槍不入,杜毅的內心深為觸動:“別裝了,你的腳都已經腫起來了,我不背你,你還真打算走回家啊。”
從杜毅蹲下身子說出讓她到他背上的話時,夏小麥就已經知道杜毅一定是看出了她的腳受傷了。再聽他用聽似輕率卻又溫柔至極的語氣把事實闡述出來,感覺受傷的左腳還真是很疼,夏小麥的眼角驀地有些發酸蠢動難耐。
但身邊有那麽多人,面前又是杜毅,怎麽都不適合哭泣,夏小麥強忍住淚意,搖了搖頭道:“沒那麽嚴重,我自己能走。”
都腫得把鞋子撐起來了,哪能再讓夏小麥走路,知道夏小麥八成是害羞兩成是拘謹,杜毅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道:“讓你上來,你就上來,不要磨蹭。”
大庭廣眾的被一個男生背著走,光是想著就讓人害臊無比,夏小麥正要繼續拒絕,但還來得及開口,她又聽到杜毅很不客氣地說道:“你不上來,那我可就抱你走了啊,你自己選擇吧。”
杜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夏小麥覺得自己還沒有琢磨透徹,但這些日子來見識了杜毅的一些作為,她可以確認的是,此刻一臉認真的杜毅一定會霸道地說到做到。
抱著和背著,當然是背著不那麽尷尬,如果一定要做出選擇,最適合當下的,顯然是服從地趴到杜毅背上,被杜毅背著走。
可是杜毅實在是太特別了,特別到夏小麥明明想要靠近,卻又希望能和他保持些距離。
這是種很矛盾的心情,就好像蛋糕上點綴著的一顆紅櫻桃,分明第一眼看見就有非常強烈的欲望想要把它一口吞進嘴裡,卻總是放到最後才依依不舍地動口。
太過於美好,反而心生排斥,這樣欲迎還拒的莫名心情,讓夏小麥慌亂而緊張地將褲腿拽起了個卷,心中猶豫不決。她有些想要哀求杜毅不要亂來,可嘴巴卻不聽使喚的半個音節都發不出。
啞然無言的僵持中,時間仿佛凝固成了一種動彈不得的固態,風吹過身邊的香樟樹將一部分樹影吹上了杜毅的英挺側臉,有那麽一小塊從杜毅的瞳孔前一拂而過,還有那麽一小塊投射在杜毅鼻尖留下像痣一樣的暗色光斑。
然後,夏小麥看到杜毅眨了眨眼,渙散了面上的所有耐心,蹙起眉頭向她投來了一個甚是嚴肅的眼神。
仿若有實質的眼神,輕易地長驅直入進內心,瞬間搗毀相持不下的矜持和渴望,只剩下一種狀似害怕實際上是擔憂著杜毅會不高興的驚顫。急急忙忙地向前走了一小步,依從地趴到杜毅背上,夏小麥嘴唇輕咬,心中兵荒馬亂一片。
她感覺背後的陽光炙熱得快要把她烤出煙來,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有一把傘, 把她和杜毅整個遮掩起來。
“非要浪費我這麽多表情,真是。”看夏小麥可算聽話的趴到了自己背上,杜毅嘴角一揚,隙開一絲微笑,雙手伸向身後,攬起夏小麥柔軟得有如棉絮般的大腿,用力地向上一提,將夏小麥背了起來。
“你可真輕,有沒有八十斤?”直起身,把夏小麥的身子再往上提了提,感受到背上的分量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輕上不少,抱李頑頑差不多也就這種感覺,杜毅的心中微微有些酸澀。
“不告訴你。”直覺自己這被杜毅背著肯定是被滿大街的人行注目禮,羞赧得只能把頭埋在杜毅背後眼不見為淨的夏小麥輕聲答道。
“太瘦了,多吃點飯啊,就你這樣子,脆得跟上好佳薯片一樣,我一手能捏吧死好幾個。”
“才不要你管。”呼吸著杜毅T恤上散發出的摻雜了陽光味道的好聞香皂味,感受著每一步邁出杜毅背脊的起伏顛簸,目視著杜毅後頸上不知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出於背著她太累而滲出的細碎汗珠,夏小麥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被什麽東西填充滿,飽脹得快要透不過氣。
“那我可把你丟下去了啊。”杜毅掂了掂夏小麥的身子道。
“不要。”穗子成熟的小麥是無法昂頭向上的,它們只能匍匐地等待著收割。耷拉在杜毅胸前的雙手輕輕地交合纏住杜毅的脖子,將臉頰靠上杜毅的肩頭,夏小麥心想:時光啊,你能不能就這樣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