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交替的傍晚時分，總是一個城市最有風情的時候。

　大片晚霞染紅天際，斜陽西沉，站在教學樓的陽台上眺望，能看見晚風吹伏了田野荒地裡的芒草，田埂的電線杆上站滿了拇指大小的麻雀，遠處的農莊和小區裡已有稀疏燈火。

　吃完晚飯的學生們都三五成群地聚了起來，陽台上是幾簇，教室裡是幾簇，操場廣場上更是人影絡繹不絕，讓這本該蕭條的時分，被歡聲笑語填充滿。

　女生們習慣於討論明星、肥皂劇和時尚，男生們則多討論小說、遊戲與運動。

　這個年代，稍稍有點文藝范的小年輕們，多喜歡對韓寒和郭小四的文章小說評頭論足，韓派和郭派的對立已現端倪，兩派擁躉彼此攻擊嘲笑蔑視的現象並不少見，更甚者，還會就誰的文章更勝一籌，誰更有資格成為80後作家的執牛耳者，爭得面紅耳赤。

　有爭議的，並不只有韓郭，還有姚明。在02年被火箭隊以狀元秀的身份選中後，姚明讓眾多的國人知曉了nba是什麽個玩意。

　無可否認，姚明是將nba引入中國最為有力的功臣。但他在場上的表現，在被一乾男生討論時，總會分成褒獎和詬病兩派。

　褒獎派認為一黃種人在黑人橫行的nba球場上能打出這種水平實屬不易，詬病派則認為他打球打得那麽慫包。白長了這麽大個，丟人。

　雙方各執己見，時常會爭得眼紅鼻粗脖子長。偶爾還會拳腳相向，嚇得旁人趕忙勸架拉開。

　之於女生，她們熱議的則是科比和艾弗森怎麽怎麽的帥，這時候有偏好足球的女生路過，總會插上一句:“艾弗森，艾弗森是誰，有貝克漢姆帥嗎?”

　清河一中扎堆而聚。吃飯慢一拍就會擠不進圈子，一個個吹起自己遊戲水平來。口水滿天飛的電腦遊戲愛好者，在婺市一中，頗有少見，偶有志同道合者。也不敢大張旗鼓，生怕會被掛上聚眾墮落的名頭，被打倒排擠嗤之以鼻。

　提起傳奇，很多男生都會茫然，就連紅警、帝國和cs，都有人一問三不知。

　可這些人中，並不乏家裡有電腦的家境不俗者。對他們而言，提起電腦，最先想起的是瑞星那隻時常會跑出來嚇人的獅子。還有裡那個長著兩隻大眼珠的卡通曲別針。

　在其他班的男生女生們依然就著日常話題熱議的時候，這一天的三班，尤其是三班男生們。都更關注於一個話題:呂歆的書桌怎麽空了?

　針對這麽一個反常狀況，大多數人都傾向於認同一個未被證實的消息:呂歆轉學了。

　這樣一個消息，對於很多男生而言，就好像吃飯時吃到了一粒沙子，咯得牙痛，連帶著胃也疼。

　作為三班女生的代表人物。呂歆即便待人如冰山般冷漠，卻絲毫不影響男生們對她產生狂熱的好感。更有甚者。還願意使勁地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在這個荷爾蒙飛揚的年代，鮮少有男生，能夠控制住內心裡的躁動情緒，不對漂亮女生想入非非。

　尤其，就距離而言，呂歆對三班男生來說，有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地利。

　鄰家小妹讓人心動，同班女神更是引人趨之如騖。

　雖然大多數的男生們，平時並不太敢把這種喜歡表現出來，可無疑的，每當深夜無聲，酣然入夢，千纏百轉的，常會有那佳人在水一方的顰笑傾城。

　如果呂歆轉學的消息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麽?

　在很多男生們眼中，這意味著三班女生的質量，呈現出了滑鐵盧式的大滑坡，直接跌落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也意味著課中課余的側首偷瞄之際，再沒人能愉悅身心驚豔時光，從而讓人在不自覺中隙開嘴角的笑意;更意味著，興許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的內心中都會帶有那麽點無處安放的空空蕩蕩。

　晚霞總是豔麗，喧囂卻又尋常。可假如有一天，晚霞不再出現，那每當夜幕降臨，整個天際會是怎樣的寂寞蕭索?

　這時候，很多人突然頓悟了，什麽叫做驚鴻一瞥，什麽叫做好景不長，什麽叫做失去了方才知道珍惜。

　於是三班男生們，就有了一種默契式的傷感。有不少人抱有那麽一絲期冀，希望這一消息不過是空穴來風望文生義的謠言。

　從杜毅口中證實呂歆確實轉學了後，在很多男生大感惋惜甚至痛惜之際，張嘉一倒是有種解脫的如釋重負感。

　他向呂歆表白並被拒絕的事跡，可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傳得人盡皆知。

　喜歡呂歆，又被殘忍拒絕，就像是印在他臉上的一個烙印，使得他在很多場合，總難抬起頭來，也讓他難以放開心胸去展望另一片花團錦簇的草原。

　實際上，在向呂歆表白後，內心裡的那股熱血冷卻下來後，張嘉一覺得自己對呂歆的喜歡是有些盲目的，就喜歡的程度而言，只是稍有好感流於表面的地步，談不上非她不可。

　也就是周洋的一再慫恿，外加二人坐得實在太過接近，呂歆對他好像也沒有對其他男生的那種排斥，讓他產生了某種按捺不住的悸動。

　這種悸動驅使他大起膽子向呂歆表白，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說，還讓他面對其她女生總會束手束腳放不開。

　現在呂歆離開了婺市一中，張嘉一大有一種“艾瑪，老子的第二春可算來了，再沒有人拖老子的後腿”的慶幸。

　對於杜毅來說，呂歆離去帶來的影響大小暫且未知。

　比較直觀的一點是，他的同桌沒了，一轉頭再看不見那個總是會安靜眺望窗外，也時常會眨巴著眼看他，被他“奉若神明”的女生，還真讓人心覺寂寥。

　尤其是晚風從窗戶外湧入，毫無阻擋地從他身邊經過，吹動書頁嘩啦啦作響時，他更是感覺心裡和身邊，都仿佛缺了一塊。

　晚自習鈴聲在各懷心事的難以平靜中響起，蔣偉平踩著鈴聲尾音來到三班，走上講台，環視了教室一圈後，輕咳一聲，宣布這周三將會舉行開學後的第一次月考，全婺市十二所重點高中聯考，根據分數基本可以判斷出當前成績之下能考上什麽學校，並提醒所有人都必須嚴加重視，可不要掉以輕心。

　和以往在清河一中，一有老師宣布要考試，總會引起陣陣哀嚎聲不同的是，三班學生大多表現淡定，也就只有少數人三三兩兩的低聲議論，看來學霸們對考試這事，多是成竹在胸，並沒有多少畏懼反感。

　杜毅倒有點不淡定，畢竟以相對而言的學渣出身，這次考試是對他最近學習成果的一次驗證。

　考好了，皆大歡喜;考不好，說不上多無地自容，但多少有些難堪;考砸了，那自然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到時候胡秀芳一頓滔滔不絕的嘮叨，肯定得耐著性子虛心接受。

　和前世學習進度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師的教學內容之後不同，自新學期開學後，杜毅的各門學科學習進度，都要超前於老師。

　這樣一來溫故知新，自行琢磨加上老師講解，前世那種讀書如啃磚的艱澀少了很多，豁然開朗之感常有。

　真遇上費盡腦細胞也尋思不出之所以然來的，求教於李敏或是夏小麥，也常能迎刃而解。

　隨著在校日子拉長，端正了學習態度並掌握了些學習技巧後，高一課本，在現在的杜毅眼中，再沒有暑假時那種一翻開就頭暈眼花反胃想吐的不適。

　整體上難度當然有，但還不至於難到讓他舉手投降，和前世一樣，惱火地把書本一摔，哀歎“讀書苦讀書累，讀書還要交學費，不如參加黑.社會，有錢有是有地位”。

　為此，面對即將到來的第一次月考，盡管心中稍有緊張，杜毅覺得考砸的幾率倒是不大，但要維持現在在班級裡成績中等偏上的位置也不容易。

　畢竟三班整體上的學習氛圍非常積極，埋頭苦學者甚眾，前世時常能上新聞總能引來驚歎的某些大學生瘋搶自習室的苦學精神，放到三班，乃至整個婺市一中，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而已。

　大家都那麽努力，總會被其它事擾亂心神的杜毅，在刻苦這一點上，自然是相形見絀。那要想維持在班級裡的名次，著實很懸。

　好在，杜毅是過來人，放得開，加上他對自己的水平，有較為清醒的認知，不好高騖遠，也不自我看低。蔣偉平在台上都還沒絮叨完，他就已經差不多平複下了心情。

　不就考個試嘛，多大事啊，中考放開心態，他的成績有目共睹，區區一個月考，杜毅可不想被自己那說白了就是自尊心在作祟的心理束縛住。

　通知完要月考這一事後，蔣偉平走到了張嘉一身邊，問他要不要把桌子移上去和杜毅同桌。

　雖然有點想，但拋下周洋顯然不夠兄弟，和杜毅的共同語言真要說起來也沒有和周洋的多，張嘉一想了想，沒有答應，杜毅身邊的座位算是空了下來。

　全班那麽多人，惟獨他身邊獨缺一人，這種感覺，一時間，讓杜毅頗為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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