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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二零零三》第八十九章 致木棉
  (感謝書友“風花雪月丶馨榆”的打賞支持,最近略忙,我盡量保證更新。)

  朗誦完整首《錯誤》,一坐回到原位,壓抑著的情緒失了束縛倏忽潰散,張蘭蘭立即趴在桌上低聲抽泣。

  她的同桌吳靜雅,急忙輕聲安慰她。

  孫凝本也想安慰張蘭蘭幾句,但想到這種時候自己這做老師的出聲安慰,多半會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往張蘭蘭身上引,效果適得其反,她隻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地開始酌字酌句分析起《錯誤》這詩。

  杜毅注意到,孫凝在台上滔滔不絕的時候,呂歆一直在望著窗外,那靜默姿態像極了《錯誤》裡的那一句“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呂歆旁邊就是位於第一和第二教學樓中間的花壇,平時呂歆喜歡靜靜地看著花壇裡的草木發呆,杜毅是知道的。

  但上課期間,呂歆一向很專心。

  看她心不在焉的,似乎有心事,杜毅不禁有些好奇:“有什麽好看的麽,這麽出神。”

  時近八點半,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陽光以俯衝的姿勢落在雨後的花壇裡,積水的千樹萬葉,反射著鮮綠的光點。

  凝視著這些雜亂無章的密集光點,呂歆想起的是,那一個在楓塘水庫的陽光燦爛。

  綠樹搖曳,滿湖微光,細碎的沙子和圓滑的石子,圍著水面,延伸成平坦的崎嶇。

  無聲無息中,一塊扁平的石頭,如捕食的翠鳥般振翅而出,一頭栽入水下,又飛速躍出,羽翼接連劃破水面的瀲灩微波,急速掠向對岸的彼端。

  存留在記憶裡的驚鴻,大概不會像蓮花的開落般再見。

  內心裡仿佛有什麽跟著記憶中那塊最終沒能到達對岸的石頭,在水面上撕拉開一個巨大的口子,下沉向幽暗的水底,忽的被杜毅的聲音驚動,心神一滯,呂歆匆忙轉頭看向杜毅。

  左前方的牆面擋住了陽光,斜映下一塊巨大的陰影,從杜毅的右肩上分過。

  杜毅的五官,籠罩於陰影中,卻比陽光照耀下更為明亮,沒有往常那種仿若隔岸相望的遙遠,很近,觸手可及。

  “秋天了。”

  這一刹那,呂歆很想伸手去撫摸,這張難得正對著她,帶著如水般淡然,又似蒙在身上的光影般沉穩的臉頰。

  就跟她的母親,溫柔地靠在父親的懷中,輕撫父親的臉龐一樣。

  “季節更替不是很正常嘛,沒必要這麽憂鬱吧。”

  憂鬱在年少的時候,好像是一種流行。在杜毅的記憶中,一整個高中,他的身邊總是不乏無病**的鬱鬱之輩。

  但杜毅知道,呂歆的憂鬱是天性,和那些刻意的矯揉造作之輩不同。

  早已經從自閉的性格中解脫出來,杜毅很難切身體會呂歆此刻的心情,但他能夠隱約感受到。

  “秋天了”不過是呂歆遮掩內心真實的隨口一句,杜毅煞有介事的寬慰,聽在呂歆耳中,溫暖異常。

  但她並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杜毅,隻好沉默對著杜毅笑了笑。

  呂歆的笑容,在其他男生眼中可能是奢侈,但對杜毅來說,並非什麽曇花一現的難得一見。

  不過,呂歆此刻清水出芙蓉般的潔淨微笑,還是讓杜毅禁不住生出“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斑駁心緒。

  這世界從來都不缺美好的風景。

  而美好的風景,通常而言,也總能引人心曠神怡。

  杜毅覺得呂歆就是那種一顰一笑都讓他感覺很舒服的人。

  也正因此,面對窗扉緊掩卻更引人窺覷的呂歆,杜毅總是放不開,沒法像和李敏、徐璐那樣,三兩天混熟後,就可以打打鬧鬧得和氣成一團。

  “別想太多,開心點。”

  如果當下面對的是夏小麥,杜毅有很多方法逗她開心。

  但對方是呂歆,什麽都沒法做,只能勸說,杜毅深覺詞窮,能說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無關痛癢。

  “靠窗第二列倒數第二排那位男同學,你來朗誦下《致橡樹》。”

  正打算和杜毅說“謝謝”,呂歆忽然聽到講台上的孫凝提高了分貝,語氣不悅地吆喝了一句。

  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投向講台,呂歆的眼光余光,瞥見杜毅倏然站起。

  靠窗第二列倒數第二排的男同學,可不就是杜毅。

  覺察到這一點,呂歆深感抱歉,可惜杜毅已經沒在看她,她的歉意目光,杜毅自然也就沒有看到。

  呂歆走神了那麽久,孫凝都沒看見,自己才和呂歆說了兩句話,孫凝就注意到了,杜毅暗覺真夠倒霉。

  但既然被叫到,那就認命吧,杜毅很自覺地捧起課本,朗誦道:“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杜毅朗誦的音調稍稍有些低沉,情緒起伏掐字斷句倒是都恰到好處,聽著很有感覺,較之說不好聽點就是稚氣未脫的張蘭蘭,無疑是從海平面拔高到了千重山。

  但孫凝總感覺有那麽股不對味。

  仔細一琢磨,在杜毅快把整首詩朗誦完的時候,孫凝終於醒悟,為什麽杜毅明明朗誦得不錯,卻又不對勁。

  杜毅朗誦的哪是站在木棉角度的《致橡樹》, 分明是站在橡樹角度的《致木棉》啊。

  杜毅的口吻,說白了,就是居高臨下。

  於是乎,這首從女性角度出發,抒發渴求平等愛情觀的抒情詩,到了杜毅的嘴裡,完全變了味,大有一種“我反正懶得管你怎麽想,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而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和我同甘共苦”的強勢。

  而且,杜毅口吻中的這種強勢,不是一星半點,而是淋漓盡致,以至於如果拋開這首詩本身抒發的情感,僅順著杜毅的朗誦去審視度量,她完全能夠感受到身為橡樹該有的“像刀,像劍,也像戟”的鋒芒。

  對孫凝而言,這種鋒芒,帶給她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喜。

  確實,杜毅一點都沒朗誦出《致橡樹》該有的感覺,但他的聲線很獨特,即便沒有磁性也很吸引人,而作為校廣播站指導老師的她,恰好有很適合他發揮的舞台。

  “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杜毅一朗誦完,打定主意要讓杜毅進校廣播站的孫凝,立即向杜毅詢問姓名。

  被問名字了,是朗誦的還不錯嗎,心中這般想著,杜毅抬起頭,目視著孫凝,回道:“杜毅。”

  “杜毅……”,拿過學生名冊,一眼就在按字母排序的學生名冊前列找出杜毅姓名所在,孫凝嘴角上揚,笑道:“你聲音不錯,有沒有興趣進校廣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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