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長孫無忌對李承乾呵護備至,無論是入羅藝軍中為質,還是逼退封德彝,更或者是力主他入住東宮,其他林林總總不知凡幾。
而長孫順德的事情,長孫無忌知道了,卻留下“石碏諫衛莊”五字,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意思。
更何況長孫無忌無論同長孫順德還是長孫安業關系都是很差,論公,長孫順德犯錯,焉能不受處罰?論私,李承乾豈能因一長孫順德而和長孫無忌生間隙?
所以李承乾的話一說完,長孫皇后頓時感覺有些頭疼,不為別的,只因為本來的一家人卻弄的給仇敵似的。
兒子有想法,能夠堅持自己的本心這是好事,可是如果同自己的親族不對付,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能如何呢?
長孫皇后賢良淑德,能夠庇護貞觀時期的敢於正直諫言的大臣,甚至多次匡正李世民的過失,可以說是歷史上難得賢後,然而一旦涉及長孫家就有些包庇,無它,私心爾。
長孫順德又不能不幫,不然豈不是顯得長孫一家刻薄寡義?更何況長孫順德這種事情要是真的傳了出去,那笑話可就大了。
看著長孫皇后緊皺的眉頭,李承乾不由的暗自歎了一口氣,自古以來母不欠子一絲一毫,而子欠母一生一世。
雖然前面說的很決絕,但是李承乾哪能看著長孫皇后著急而無動於衷呢?此非人子之所為。
於是李承乾歎了一口氣說道:“母后,長孫一脈是該好好管一管了。”
長孫皇后聞言頓時一喜,知道自己的兒子終於松口了,而後喜道:“你放心,你舅舅那裡由母后去說。”
李承乾隨意的擺了擺手道:“這倒不必。”
確實也是如此,李承乾和長孫無忌的配合默契無比,僅次於李承乾同侯君集的謀反組合(雖然失敗了),李承乾要是幫了長孫順德,長孫無忌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長孫皇后的意志。
“那你打算如何同你父皇去說?”長孫皇后接著問道。
李承乾淡淡的一笑道:“無它,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而矣。”
“什麽三寸不爛之舌?”門外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
李承乾抬頭一看正是李世民邁步走入立政殿。
李承乾剛要起身,李世民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而後他就坐到長孫皇后的身邊,雙目炯炯的看著李承乾,仿佛是想要等待他的回答。
李承乾微微一笑,而後將手中長孫順德的信遞給李世民,雖然他答應長孫皇后幫助長孫順德,但是這事情的本末還是要告訴李世民的,也讓李世民認清長孫順德的為人,小手段還是用一下的。
短短的一頁紙,李世民看了良久,而後歎道:“朕始終以為大唐雖有外患,但在內人心齊,只要人心齊,不懼任何敵人。可前有刑部司門令史接受一匹絹的賄賂(即裴矩諫“試賂”一事),今又有親信大將因絹皮布帛而包庇奴仆,甚至與其同流合汙。”
“難道說朕的大臣皆是此等模樣嗎?”
李承乾看著有些疲憊的李世民,而後笑道:“父皇何必如此?這僅僅是個別而矣,不足以代表大唐眾多的大臣,畢竟有節氣的人還是有許多的,比如:杜公、房公等人。”
李世民聞言道:“太子說的不錯,可這種風氣不可漲,你可有什麽好的辦法?說與朕聽聽。”
李承乾笑道:“父皇,可還記得兒臣曾經說過的那個蘇綽定律?”
李承乾講得“蘇綽定律”對李世民可是影響頗深,他聽得李承乾再次提出“蘇綽定律”,不由的一愣,不確定的說道:“你的意思是?”
李承乾沉聲說道:“父皇也曾掌兵久矣,治臣雖不同治軍,但一法通而萬法通,昔司馬穰苴殺莊賈以徇三軍,三軍之士皆振栗,是故一戰破晉燕聯軍;孫武斬吳王愛姬,故宮女亦能成強軍。”
李世民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接著說。”
李承乾聞言,精神一震,而後斬釘截鐵的說道:“今殺一長孫順德而懾眾臣,以利天下,父皇立志要做堯舜之主,何不為也?”
李世民聞言眼神不由的一亮,越是思索越感覺李承乾的話語說的對,長孫順德乃是外戚,又是功臣,若是因貪汙之事而殺了他,必能警示世人,至於其他的早就被李世民忘在腦後了,只要有利於李唐江山的統治,確切的是李世民的帝位,不要說長孫順德了,就算是李建成和李元吉不也是去地下相會了嗎?李淵不也是被迫退位了嗎?和他們相比,長孫順德又算的了什麽?
而長孫皇后聽得李承乾之言,心中一驚,俏眉倒豎,怒瞪李承乾,連手中的手帕掉在地上都不自知。
她是讓李承乾求情,誰知李承乾直接乾淨利索的給了長孫順德一刀,這刀快的鋒利無比,連磨都不用磨,李世民直接就可以用,甚至是佔著大義的名分。
李承乾也看到長孫皇后的目光,那意思仿佛是在說:這就是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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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孫順德府邸,長孫順德因為在中書省的事情被長孫無忌知道,於是急忙給長孫皇后寫了一封信, 而後匆匆忙忙的逃出皇宮。
到了家之後,他方才安心,這時他想起了那個在他面前侃侃而談的奴仆,於是叫人將他領了進來。
此時在燭光照耀之下,長孫順德發現,此人雖是奴仆,但是舉止有禮,相貌堂堂,不卑不亢,不像是一般人,而且面容之中依稀有些熟悉,於是出聲說道:“我觀你在太極宮之中,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是個難的人才,非良好家世不足以培養的出來,你姓甚名誰?是何出身?”
那奴仆悲戚的一笑道:“奴婢待罪之身,不敢汙祖上威名。”
“我觀你面龐依稀有些熟悉,或許乃是故人之後,你就說出來吧!若你所犯的罪過不大的話,我可以替你向聖人求情,赦免你。”長孫順德聞言點了點頭,不願說姓名這乃是應有之意,不過他還是勸說道,畢竟此人乃是一個人才。
“太原首謀,共襄義舉,北連突厥,合縱連橫,據隋大將,進爵受封,西征薛舉,鎮守長春。”奴仆說完此話,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而後吼道:“以縱橫之略,立締構之功,雖罔思寵辱之機,有輕躁狂言之行,然未及定鼎而奇禍加身,高鳥盡,良弓藏,范大夫此言誠為可貴,金玉良言,然亡父不知其中真意,固有今日,禍及子孫之事也。”
那奴仆越說越激動,胸膛起伏不斷,久久不能平息,而後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淒慘的說道:“大將軍還要再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