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大學龍舌山腳下，六角懸簷納涼亭裡，燕卿伶懷裡捧著藥味濃重的保溫杯端坐在石凳上，病態浮現的美人臉豔羨地看著臨山的青翠風景，可龍舌山光目測就感覺不低，而她這個病秧子又從小對爬山這種體力活敬而遠之，也不去貪心地奢望什麽會當凌絕頂，習慣被人仰望的她也會很多次在山腳下仰望別人，不矯情，不驕傲。

　　齊拙誠絲毫不理會涼亭裡其余人的怪異目光，土裡土氣地蹲在燕卿伶的腳邊，熬不住煙癮的他狠狠搓了幾下手，仰著一張平凡的臉龐問道:“你中午沒吃飯不打緊吧?”

　　“我雖然病多了些，但遠沒那麽嬌氣，何況等會還得按時吃很多藥，每天吃藥比吃飯還多，餓不著我。”燕卿伶輕輕地拍了下懷裡的保溫杯，清脆聲滿溢流淌。

　　“雖然我說的都是些屁話，但是藥三分毒，能少吃就盡量少吃些。”齊拙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將心裡的屁話給說了出來。

　　燕卿伶淺抿了口保溫杯中微燙的湯藥，嫩唇吐著微微的酸苦氣息說道:“就算是毒`藥也得忍著往肚裡咽。怎麽，這時候想到心疼我這個弱女子了?”

　　齊拙誠在地上搓著鞋跟，搖頭道:“心疼個屁，你要是弱女子也不能去山裡支教。光是這勇氣，大多長鳥的爺們都沒。”

　　“誰說我也去山裡支教?就我這經不起折騰的身子骨，就算我真有為國捐軀的崇高覺悟，國家也不會給我這英年早逝的機會，政策規定的體檢可容不得有半點造假。青基會最近做了一個‘同e課堂’的慈善項目，希望通過網絡方式，讓山裡的老師向山外的老師學習授課方式和內容。我這趟是作為青基會的志願者來咱們省試點鋪設的，所以你個文盲就別替我杞人憂天了。”

　　說完，燕卿伶從LV包裡取出數目驚人的藥盒，按著醫囑依次在石桌上排開，之後如摧城拔寨般地將藥盒各個擊破。數量不等，顏色各異的藥片如倦鳥歸巢似得被燕卿伶用手壓在舌根處，混著溫水艱難下咽。

　　對吃藥極不痛快的燕卿伶來說，這無疑是項耗時又勞心的巨大工程。一旁的齊拙誠看著燕卿伶吃藥的壯觀場面，突然聯想到埃及法老死後被製成木乃伊的情景，同樣的步驟繁多無比，同樣有種被無數藥劑泡製後永生不朽的錯覺。他再看燕卿伶時眼神越發怪異起來，指不定又不厚道地想起了別的事情。

　　當你看到那些為了光彩照人，而不惜花費幾個小時去化妝的女俠們，多半能理解齊拙誠此刻的感受，那種妝前狀後脫胎換骨的巨大衝擊，總會令人覺得女俠們不是在化妝，反倒像是在進行一種羽化飛升的莊嚴儀式。

　　“身為個男人，就別小肚雞腸地議論女人。女人無論美醜或是怎樣，你一個沒給人家掏過一分錢的外人，沒資格在背後指手畫腳。”燕卿伶把藥品收拾妥當後，看到齊拙誠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齊拙誠看著燕卿伶身上迸發的女權主義，無奈笑道:“所謂的天生麗質出水芙蓉也好，傳說中見光死的女俠們也罷，在我這隻癩蛤蟆眼裡都是群值得去疼愛的白天鵝。再說了，人家還沒好心到在我面前褪去一身的白羽。所以這麽多年，也沒覺得哪個美女是綠茶婊或是心術不正的小三。”

　　“在癩蛤蟆的淺薄世界裡，從來都隻有高攀不起的美麗白天鵝。就算哪天有隻白天鵝當真掉在泥潭裡，還染了一身腥臭汙泥，可癩蛤蟆隻要能看見她們春`光外泄的部位，該擼還得擼，而且還是毫無骨氣地懷著感恩的敬意去擼。”齊拙誠說得大義凜然，大有副替同在泥塘裡受苦的癩蛤蟆兄弟們伸張正義的豪邁氣魄。

　　面紅耳赤的燕卿伶狠狠朝著齊拙誠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嗔怒道:“齊拙誠，你知道我最厭惡你什麽嗎?就是你身上這股自以為是的精明，故意將自己放在一個弱勢的位置上，冷眼地看著別人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可是則你總想著等哪天發跡後硬生生地踩在那些人的頭上，等著，看著瞎了眼的他們去主動扇自己的臉。”

　　“我可沒你想得這麽齷齪。”齊拙誠不惱燕卿伶刻薄的言辭，淡然地替自己解釋道。

　　“齊拙誠！你別自作聰明地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我燕卿伶雖然全身是病，可好歹眼沒瞎，耳沒聾。你一個在初中能拿全省物理數學競賽一等獎的尖子生，一個能把全國高中物理競賽卷寫著玩的變`態，雖然有些偏科，但也總不至於會淪落到晉北大學吧?”燕卿伶看著一臉不在乎的齊拙誠越發不順眼，接連狠狠踹著齊拙誠，一腳比一腳用力。這娘們不去為國足爭光，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燕晏都告訴你了?這犢子嘴可真不嚴實，下次不帶他到師院看大胸美女了。還有，你個娘們敢在晉北大學裡喊淪落到此地，就不怕被我的校友聽見後綁起來遊街示眾?”蹲在地上的齊拙誠也沒去躲閃，比起忍受肚裡泛濫成災的煙癮，燕卿伶這幾腳著實不值一提，何況還能瞅機會看到她抬腳腿時裙下的風景獨好，值了。

　　黑色蕾`絲?

　　齊拙誠頓時受驚不淺。

　　“不打算給我個解釋?”燕卿伶不知道他此刻那些齷齪心思，還在大幅度地抬著腿根重踹齊拙誠，何苦來哉呐。

　　“別臭不要臉的以為我在關心你，要不是燕晏那臭小子發活要跟著你來晉北大學，還有以前你對我做的那些缺德事，我才懶得見你這隻癩蛤蟆。”燕卿伶隱約覺得心悸厲害，體內血壓有升高的跡象，忙喝了口杯裡的中藥，深呼幾口氣後才勉強平複情緒。

　　“回去告訴燕晏那犢子，老子如此費心給他輔導物理競賽的內容，明年他要是拿不到全國競賽一等獎和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以後見一次抽他一次，絕不手下留情。還有，讓他千萬別來晉北大學，老子還想在這裡安穩呆四年了，他個犢子一來指不定得怎樣禍害人間了。再者京滬兩地那麽多漂亮的女`模，他個犢子不就好這口麽，他愛怎麽禍害就怎麽禍害，反正老子這隻癩蛤蟆得守住晉北大學這一畝三分地裡的水靈白菜，我還指望著在大學談一場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呢。”

　　燕晏這小王八蛋的行事作風像極了齊妲己那頭妖孽，仗著八分像他姐姐燕卿伶的陰柔帥氣外貌，極為霸道的學習成績和拉風至極的籃球技藝，還有一身從分軍區尖刀連學來的實戰技巧，校外打架比齊拙誠還不要命，在校內曾有一記風騷的高鞭腿掀翻體育生的壯舉，不知奪去了多少水靈白菜的芳心。

　　反正齊拙誠在高中生涯的記憶裡，全都是這王八犢子的光輝且又高大的事跡。水靈的學姐和學妹們不用說，最他娘氣人的是，有位在齊拙誠看來極有製服誘`惑的美女數學老師，竟然當眾承認喜歡這犢子，最後還極有誠意地從學校辭職後進了教育局，一心等著燕晏大學畢業後和他結婚生子。到現在燕晏還拿著美女老師的各種曖`昧短信在他面前炫耀，看得他那叫一個恨天不公，怨地不平。

　　這事聽著天方夜譚，連親眼目睹的齊拙誠都很長時間內神情恍惚，看燕晏這混蛋就跟見了小說裡的主人公般難以置信，等著每次揍完燕晏得到證實後，才狼嚎一聲承認這殘酷的現實。

　　“臭娘們，你幹啥！”一臉悲催的齊拙誠回過神後，看到燕卿伶拿著手機已撥通了電話，顧不得許多忙破口大罵了起來。

　　“爺爺，您老才從省裡退休不久，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威脅我，還逼著你的寶貝孫女給他生野種，你要是不怕燕家被我敗壞門風，那我個弱女子隻能在惡勢力面前逼迫就犯了。對了，那人還說要打死燕晏，看來咱燕家要徹底絕後了！”燕卿伶說得嬌不勝力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語氣，令人倍感誠懇中透著無奈。

　　“爺爺正跟一幫臭棋簍子下棋，你就告訴齊拙誠那小王八蛋，爺爺我剛卸任正是脾氣大的時候，逼急了非得敲折他小子和齊丫頭的腿。呀！別偷挪士，老子當頭炮駕著，下一步就得抽你的車，李老頭你說你都六十的人了，能不能要點臉！”

　　一聲威嚴怒吼過後，齊拙誠看著正得意洋洋的燕卿伶和她手裡刻意公放出聲的手機，氣得連連搖著指頭，道:“我告訴你，你就好好缺德不做人事吧，不就是關於我的一點破事嘛，老子說還不行，至於他娘的驚動燕老頭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爺爺那臭脾氣，整個就是個無賴，下一盤棋他能悔無數步棋，還非得揪著別人說自己是棋界聖手。”

　　“那你說不說?”燕卿伶又調出個極為熟悉的電話號碼，這尊神仙不用猜，肯定是把她當做自家閨女護著的齊拙誠的親娘，那個一看燕卿伶受欺負就拿著擀麵杖揍齊拙誠的親娘。

　　齊拙誠忙求饒道:“女俠手下留情，千萬別驚動我老娘，指不定等會就得舉著擀麵杖殺過來，這麽多年我著實是被打怕了。我說，姑奶奶，我說全招了還不行麽。”

　　“說！”燕卿伶極不雅觀地雙手叉腰，借著乾媽的威風頓時氣焰囂張。

　　齊拙誠無奈道:“中考時家人怕我分心刻意隱瞞了姥爺去世的消息，加上那個拿著‘隻想好好學習，考上一中’為借口，拒絕了我的女生最後卻去了稍差的附中。她家境很好，能付得起昂貴的擇校費，但最終還是沒進入一中。”

　　“後來又遇上一些事和一些人，讓我突然覺得其實當個好學生，有令人羨慕的成績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同樣也被迫相信了那句‘自古英雄多出屠狗輩，忘恩負義最是讀書人’。”

　　“不過，你別瞪我。該知道的知識還是知道的，甚至比許多所謂的好學生都要精通。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高考刻意少寫了七十五分題的情況下，還能以一本線的成績進入晉北大學。”

　　七十五分，不多不少，正是當年那個女孩距離一中錄取分數線的差距。精明的齊拙誠正是用如此偏執的方式去祭奠他那遠談不上初戀的單相思。

　　偏執麽?

　　應該算是偏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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