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冬季來臨之初,隨著氣溫驟降,饅頭坡上不再有昆蟲的影子,這段時間裡,山上散養的母雞都以五谷雜糧為食,鳥兒們只能找尋地上的草籽,也很難有機會去雞棚蹭糧食吃。
如今大雪封山,徹底斷了它們的食物來源,只能飛到村子裡苦苦尋覓,殊不知同樣白雪皚皚,地裡也沒有任何成熟的莊稼,一時之間很找到足夠的食物。
就在胡徠發現這一現象不久,林夢語同樣看見了散落在清溪溝各處的鳥群,顧不得吃早飯,頂著雪天嚴寒蹭蹭跑到胡徠家商量對策。
“怎辦啊?鳥兒沒吃的了,”剛一見面林夢語就著急地問。
細看姑娘今天的著裝,銀灰色風衣將高挑身姿裹得嚴嚴實實,脖子縮進了米黃色毛圍巾,素白的滑雪帽將耳朵一並遮住,隻留出一張紅撲撲的臉蛋示人,與銀裝素裹的山野分外搭調,很是應景。
“沒事,”胡徠胸有成竹地笑笑以示安慰,回臥房套上一件暖和的羽絨服,從堂屋裡不慌不忙翻出獨輪車。
林夢語似乎明白過來了,長長的睫毛扇動幾下,眨眨眼確認道:“你要推糧食去山上喂鳥?”
胡徠並不否認,挑挑眉頭戲謔道:“是不是覺得心裡暖暖的,特感動。”
林夢語斜著腦袋飛來一個嗔怪的眼神,隨即會心地笑笑,全然沒有計較,鳥群的食物得到解決,被調笑兩句也覺得沒什麽了。
一袋袋五十斤裝的小麥、稻谷陸續扛上獨輪車,整整齊齊堆了八包,再用繩子緊緊系牢。
臨出發前胡徠特地跑去灶屋一趟,從母親剛烙好的麥餅裡挑選出三、四個油亮亮的捏在手上,遞一個給林夢語,其余的用塑料袋裝好塞進兜裡,打算到了山上充饑。
這一趟上饅頭坡需要耽擱蠻久,可不能把肚子餓壞了。
推著獨輪車剛剛走出院壩,秦碧秀從灶屋裡出來了,還以為胡徠要去喂雞,連忙輕聲勸道:“兒子,吃了早飯再去吧。”
“媽,我得先去喂山上的鳥兒,”胡徠回頭扮個鬼臉,吭哧吭哧繼續往山上跑,生怕母親阻撓。
“……”秦碧秀哭笑不得。
家裡沒種地,本就沒多少存糧,這些糧食都是買來喂雞用的。
雖說饅頭坡上每天能收幾千枚雞蛋,糧食同樣喂不少,一隻母雞一天需要2兩谷物,一天就得一千來斤,沒幾天就得去鎮裡買,然後找拖拉機大老遠運回家,沒成想被胡徠弄去喂鳥。
山上鳥兒少說有幾萬隻,就算一隻鳥一天吃三錢,估摸著一天也得要上千斤糧。
那可是一千多塊錢才買得來的,不是一個小數目,別人辛辛苦苦半個月才能掙這麽多,胡徠一天打了水漂,半點好處撈不著不說,還得費心費力弄上山。
介於林夢語跟在一起,秦碧秀沒好說什麽,索性讓胡徠任性一回,權當這幾天的雞蛋白撿了。
告別母親,胡徠扶住獨輪車手把穩穩走在漫天雪地的山野間,身側林夢語緊緊相隨。
山裡每年都下雪,一冬會下好幾場,胡徠早已見慣不慣,並不覺得稀奇,倒是林夢語不停左顧右盼,饒有興致地伸腿刨刨枯草上的雪堆,臉上隨時掛著驚喜的笑意,恨不能馬上找地方堆一個雪娃娃。
胡徠給她那塊煎得兩面黃的麥餅老也吃不完,捏在手中許久才咬一小口,然後慢慢咀嚼,看得胡徠都快吞口水了,還剩下大半。
兜裡就有香噴噴的麥餅,無奈雙手不空,只能眼睜睜瞅著姑娘吃。
扭過頭去挺平靜地問:“味道怎樣?”
林夢語也看出胡徠的窘迫,頓時露出壞壞的笑意,舉起麥餅在面前炫耀般晃晃,輕咬一口陶醉地嚼,昂起頭誇張地讚歎道:“太好吃了,阿姨的手藝真不賴。”
“要不我給你變個戲法,幫你咬一個月亮,”胡徠擠眉弄眼慫恿道。
林夢語當然明白其中意思了,腦袋一昂不屑地應道:“嘁,這種連小孩子都騙不了的鬼把戲,也好意思說出口。”
竟然不給吃,胡徠老不甘心了。
若無其事般沉默兩秒,突然驚奇地望向姑娘一側,口中同時大聲招呼道:“哇,快看!”
就在林夢語扭過頭去好奇觀看時,飛快探出頭去,一口扎扎實實咬在麥餅上。
等姑娘猛然反應過來,手中麥餅已經少了一個大大的缺。
“看,多像一個彎彎的月亮,”胡徠一邊盡情地嚼,一邊得意地笑。
“噗!”林夢語被逗樂了,也終於不再使壞,繼續慢慢品嘗麥餅,不時主動掰下一小塊遞到胡徠嘴邊。
一路歡笑來到饅頭坡下,兩人正式開始喂鳥。
這時刻是屬於林夢語的,胡徠只能在一旁幫忙,打開一包糧食拎在手中,跟在姑娘身側走進山林。
雖說很多鳥兒去了村莊,但留在山上的依然不少,此刻正在枝頭蹦跳,即便沒有食物,也停止不了鳴叫喧鬧。
天空中,金雕與遊隼正在翱翔,這個時節蛇早已冬眠,鳥群淪為了金雕們的主要食物,也逐漸演變成維持這片山林和諧不可或缺的龐大群體。
來到一棵正有幾隻鳥停泊的深山含笑樹下,只見林夢語捧起一把麥子撒向空中,口中同時發出聲響。
“籲……喳喳喳喳……”
又是那久違而熟悉的喚鳥聲,那胡徠怎麽也學不好的奇妙鳥語,依然清亮婉轉,十足動聽。
聽見聲音,林中的鳥兒嘰嘰喳喳陸續飛來,毫無顧忌地降落,來回奔走在雪地上,尋找一顆顆撒落地面的食物。
鳥兒越聚越多,沒一會功夫,地上全是歡喜蹦跳的小小身影,將胡徠和林夢語兩人生生圍在中央,就一聲呼喚,至少召來上千隻。
看起來它們是真餓了,能為這麽多鳥兒提供食物,胡徠心底生出莫大的滿足感。
漸漸的,他開始覺得,饅頭坡上每一個生物都像自己撫養的孩子,希望它們能在正常的自然生態鏈下快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