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晟睿回到府中臉上還掛著笑，看起來十分溫柔。

　見過了眼淚汪汪的定國候夫人，就回了自己院中，洗去風塵，飽餐一通。傍晚又見過回府的定國候，一家三口吃了晚餐，聊著關於災區的情況，定國候看著目光炯炯有神的陳晟睿，自豪地說:“我兒出息了。”

　晚上定國候對夫人欣喜低語:“夫人，祖宗保佑啊，睿兒自前次回來就身體好了，還轉了性子，現在請封了世子後，越發出息了。”

　定國候夫人瞥了一眼定國候，不接話。

　“當然，夫人教子有方功不可沒。”定國候湊上前舔著臉取悅道。

　請封世子的捐銀十萬，是定國候夫人出的。定國候的俸銀是高，但折算下來一年也就二三千兩左右，加上府裡的產業，也根本不可能有十萬存銀，況且他平時裡花錢如流水，要不是定國候夫人的家財萬貫，他的日子豈能如此滋潤。定國候夫人為了陳晟睿的世子之位出手就是十萬，為此，他連著半個月都歇在定國候夫人屋裡，後院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小妾們尋著機會與他巧遇，也按下心癢佯裝視若未睹。期間，曾經十分得寵的葉氏以身體不好叫了丫頭來請定國候，定國候夫人淡然一笑，請了大夫來，卻診出葉氏有癆病，定國候夫人拿著這個理由把葉氏換去了極偏的一個荒院住了，說是千萬可別過給候爺和別的妹妹。定國候至始至終沉默。定國候夫人趁勢殺雞儆猴一招讓府裡後院那些個妖嬈小妾們安分了不少。

　陳晟睿去了災區後，定國候也暫時收斂了風流行徑。就是不歇在定國候夫人這兒，也只在小妾那裡呆著，不再去外頭鬼混。每日隻下午去茶樓與幾個老友殺上幾局打發時間。間或招來豔妓唱個小曲，但卻從不誤府中的晚餐。定國候的老友們也都這樣。此時他們的嫡子們正前往災區吃苦受累，做老子的還在京城花天酒地，端得是給人落下口舌。

　回府的當天夜裡，陳晟睿就從祝寶口中得聞了鳳小姐與三皇子訂了親。他樂了，鳳小姐與三皇子?哈哈！轉念斂了樂，暗道:其中必有原由。

　祝寶上次帶著菊花回京，菊花就與兒子住進了離定國府不遠處他爹置下的私宅。宅子不大但一應俱全。京城裡，像祝寶他爹這樣的管事，幾代的忠仆。雖是奴籍，但地位高，月例高，打賞高。私下吃的孝敬也不少，幾代下來積蓄可觀。在外置所私宅買幾個下人伺候著十分普遍。主家也默認。

　菊花入了祝家後，母憑子貴，祝管事與他婆娘對白白嫩嫩嫩豐乳肥臀的菊花十分喜歡，府中本就有四個下人。不至於多得太過張揚，也不至於少到讓定國府丟了臉面。菊花只須看好他們的心肝孫子，根本不用操半點心。正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被祝寶買來並帶進京的那對母女。現在則專門伺候著菊花母子。做娘的那個本姓石，喚著石氏，那個才十歲的小丫頭則取了個名叫靈芝。

　祝寶回京當天晚上就回了自己家，他是陳晟睿的貼身之人，不能離開太久，只見過父母，親了親兒子，然後回屋抱著菊花就行周公之禮。事後才從菊花口中得知鳳小姐與三皇子的親事的。回到定國府中便告訴了陳晟睿。

　第二日清早，陳晟睿也不睡懶覺，竟然早早起來給爹娘請安。定國候與定國候夫人喜得手都差點拿不住水盅了。

　陳晟睿這才私下相問定國候夫人關於鳳小姐的親事，定國候歎氣，定國候夫人聞言就哭，半天才止了泣悲傷道:“仙兒本是與你天造地設的一對，卻沒料……看來當初月老就沒系上你們之間的紅線。”

　陳晟睿更是認定其中有隱情，雖然鳳小姐也看他不上，但絕不會看上那個藥罐子三皇子。可爹娘不肯細說也不好多問。只是他很開心，今後，他娘就不會再逼他與鳳小姐成親了。

　他不知道定國候夫人在他去了災區後，曾私下和鳳夫人交換了庚帖與信物，花宴事後又拿了回來。

　此事，誰也不會知道了。

　等到用過午膳，定國候夫人完全平複了情緒，陳晟睿懷著滿腔的深情，才要對他的娘親說起莫菲，不料定國候夫人說道:“啊，睿兒，娘想起一事，你讓你外公那兒幫收的黃精，說是這個月往京城送，可按給的地址送去過，卻被拒了，說不能再受陳公子的禮了，不得已，隻好送到府裡了，我讓你外公那仍是繼續收黃精，等你回府後再處理。”

　陳晟睿吃驚地看向定國候夫人。

　趙氏正坐在院中百無聊賴的納著鞋底，她實在不習慣有下人的生活，什麽事都不用自己動手，這是罪過啊。

　下人來報說是一位姓陳的公子來訪，趙氏急忙前往待客廳。唉，宅子太大了也不好，來個客，還得讓客人等著，多不像話。

　陳晟睿與祝寶在廳中候著。

　陳晟睿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提前入京了，但是他卻因為去了災區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看到趙氏的身影，他展顏而笑。“王家嬸嬸。”他叫道。

　祝寶也喚著嬸嬸。

　趙氏熱情的應著，她的笑容讓陳晟睿如沐春風。

　“王家嬸嬸，因為去了災區，昨日剛回，才知道您一家提前入京，沒能及時來祝賀喬遷之喜，實在抱歉。”陳晟睿真誠說道。

　趙氏實在喜歡陳晟睿，這孩子太客氣了，前陣子還差人送來兩大袋子的補品，她拒收了。不能再收他的禮物了，還不起啊。

　趙氏一邊克制不住的喜歡他，一邊又對他的定國候世子的身份而遺憾。

　陳晟睿很有禮貌地與趙氏聊著，又聊起了永明永亮與弘貴他們幾個。趙氏開心地說他們都去了鋪子裡，鋪子的格局得改，還要砌爐灶什麽的。請了泥瓦匠呢，又說黑娃也跟著去了，現在黑娃在家呆著，明年鳳小姐說是讓他入董氏書院。

　陳晟睿耐心的聽著，間或問幾句，直到趙氏說完了問完了，他才笑道:“王家嬸嬸。王姑娘可在府中?”

　趙氏便著人去叫來莫菲。

　莫菲穿著極淡的青色錦襖。頭髮隨意的扎起一個髻，高高的頂在頭頂，用了一支木簪插著。她長高了不少。體態婀娜。肥胖的吃貨瞪著金黃色的大眼睛跟在她的腳邊。

　她一直在等著陳晟睿的到來。

　這個月的黃精果然是按時送來了京城新宅，卻不料下人隻報請了趙氏，趙氏在她沒露面前就拒了。不是趙氏說起，她還不知道。

　陳晟睿看到莫菲就面露激動。吃貨卻一下就跳上了他的腿。他笑著說:“吃貨來了，真聰明。還記得我。”

　祝寶笑道:“王姑娘，吃貨倒是不像隻貓，太聰明了。”

　莫菲笑笑不接祝寶的話，對趙氏道:“娘。去請爺爺來與您一同陪著陳公子與祝寶小哥參觀下我們的新宅子吧。”

　陳晟睿頓時心知肚明，說道:“王姑娘的提議正好，的確想參觀一下呢。”

　趙氏開心地應了。便親自去相請王老頭。

　趙氏一走，莫菲就吩咐廳裡的下人去換熱茶。然後才問:“黃精在哪?”

　“在我府裡王姑娘。”陳晟睿忍不住笑了。

　“子時初，讓歐陽地送來。這裡是有宵禁的，切要小心。”

　“我送吧，宵禁禁不了我。”

　莫菲笑道:“這院牆可是要高得多了。”

　“我的功夫也高得多了。”陳晟睿笑道。

　祝寶在一邊低頭偷笑。

　丫鬟拎了熱茶來，莫菲便不再言語。

　沒多久，王老頭也一臉興奮的來了。他與趙氏帶著陳晟睿和祝寶把宅子逛了個遍，趙氏要留飯，陳晟睿婉言謝絕，隻說改天再來拜訪。

　子時，莫菲正在院中吐納，陳晟睿拎著兩個大袋子，跳入了院中。宅子大，多有不便，但更有好處，她有自己獨立的小院，安全*多了。

　她接過袋子笑道:“謝了，看來你功夫是高了不少。”

　陳晟睿四下張望著，問道:“有丫鬟嗎。”

　“有一個，我讓她睡著了。”

　月光下的莫菲的笑容如同月華一般光潔，她的聲音還伴著夜晚的潮濕，陳晟睿心中難耐衝動。

　莫菲笑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正是陳晟睿離村時給他的那四萬兩銀票，“這個你拿回去。”

　陳晟睿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似的，他結結巴巴地推辭:“這是我給你用的，入了京，多有用銀子的地方。”

　“你之前孝劍給的二萬兩，足夠了。宅子與鋪子是仙兒置的。”

　“她哪來這麽多銀兩?三皇子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又是個藥罐子，更沒有這麽多銀兩。”陳晟睿吃驚問道。

　莫菲遞著銀票的手頓住，面色凝重起來:“三皇子?”

　陳晟睿這才查覺莫菲根本不知道鳳小姐與三皇子的親事。

　莫菲臉色難看地說道:“進屋來細細說。”

　陳晟睿終於能進入莫菲的閨房，還是在夜半之時。

　莫菲房間分裡外兩間，外間有個羅漢榻，榻側有一個小炭爐，煨著一壺水，幾上是一套茶盅，還有一個茶罐。

　莫菲示意坐在羅漢榻上，並打開茶罐，裡面是黃精片，陳晟睿默契地拎起水壺衝泡了兩盅，遞給莫菲一盅。

　陳晟睿吹著氣飲了一口才說道:“昨天才聽說的，據說是在十月初時訂的親。至於什麽原因不知道，但其中必有隱情。”

　“三皇子是什麽樣的人?”莫菲問道。

　陳晟睿細細說了，莫菲的神情越來越難看。又問:“仙兒的字大約值多少錢?”

　陳晟睿笑了:“她的字好是好，但真要賣，充其量也就百兩銀，還是因為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才值這個價。”

　莫菲面色黑如墨，說道:“我的字呢?”

　陳晟睿帶著與有榮焉的神情說道:“你的字現世至少能值二千兩，若是愛字的，五千也可賣得。若你不再寫，一百年後，幾萬兩也難求。 ”

　莫菲看了看陳晟睿，收起桌面上的銀票:“銀票我收下了，算我借你的，你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提，要字要劍都成。”

　“我們之間不要提借不借，本來就是給你花的，”陳晟睿溫柔地說，“我受了你那麽多的好處，你還……”

　陳晟睿說到這裡有點激動與羞澀，但又鼓起勇氣道:“我知道的，我當初洗經伐髓，是因為……”

　莫菲最是聽不得這事，這事比誤食結嬰果還要丟人。她的面色又冰冷下來。

　陳晟睿不查，深情說道:“你暗中給我服了洗伐丹，若不是李郎中告之歐陽天，我永遠也不知道，你，你這樣讓我情何以堪。”

　原來以為是服了洗伐丹，莫菲面色稍緩，冷聲說:“那就當這些銀票買了洗伐丹好了，你走吧，太晚了。”

　陳晟睿一肚子情意根本沒來得及傾訴，就這樣被莫菲趕走了。他垂頭喪氣地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