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玉成你學的是化學對吧?你們學習忙嗎?”周叔叔對蔣玉成問道——雖然他給蔣玉成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但是顯然他不可能真的對蔣玉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在主導話題的同時，周叔叔也會問蔣玉成一些問題。

　化學……是啊，我是學化學的，人民大學學化學的……蔣玉成暗想道。自己所在的理學院，在人民大學中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學院:說小吧，它好歹也有幾百個學生，比起馬院這樣從一個系擴展出來的學院還是要大不少的;說大吧，它跟法院商院之類的傳統大院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了。

　二十五年前，理學院剛成立的時候，人民大學還幾乎是一個純文科的學校——蔣玉成實驗室的大師姐(博士生)曾經自嘲，七年前她來讀本科的時候，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人大還有化學系呢?”

　當然，等自己入學的時候，理學院已經建立二十多年了——最近化學系系主任曹老師評上了人大歷史上的第二個院士，也算是讓理院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再加上化學系最近抱上了一街之隔的中科院東北化學所的大腿，比起幾年前的時候自然是揚眉吐氣多了——現在的蔣玉成，也就暫時不用費盡口舌地跟長輩們解釋，人大為什麽會有化學系了……

　“學習的話，我們是理科專業，比起小琪她們那樣的文科專業自然要忙不少了……”蔣玉成說道——他知道，自己既不能表現得太悠閑，也不能顯得自己太矯情。吃不了苦，“當然跟真正的工科比起來還是輕松不少的。”

　“玉成你平時參加社團活動嗎?”周叔叔接著問道。“你們學校好像各種學生活動都挺多的。”

　“嗯，之前在學生會裡乾過一陣——”蔣玉成回答道——他確實有過一段時間在學生會裡混的經歷。但是說句實話，現在蔣玉成回想起來，其實自己就算在幾個部門裡掛了名，也都是當個打醬油的乾事，說是參加學生工作，實際上還是宅在宿舍……所以，這個時候蔣玉成當然就要揚長避短——不能說自己因為乾不下去了才離開學生會的，而是要說自己因為其他方面的一些“客觀原因”才退出的:

　“跟大家一起辦活動確實挺開心的——”蔣玉成說道——這句是實話，“但是幹了一學期之後。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相比之下我可能還是更喜歡專心學術。正好大二的課多了，然後我還報名參加了大創，所以就從學生會退出來了……”

　最不容易揭穿的謊話，就是不完全的真話——蔣玉成參加過學生會活動，最後退出了，這點是真的;蔣玉成報名參加了大創，現在跟著老許的組一起做項目，這點也是真的——但是究竟是“自己不喜歡學生工作”還是“死宅度太高，行動力不足以至於不願意參加學生工作”。這可是完全不同的。雖然蔣玉成把自己包裝得冠冕堂皇的，但是周叔叔除非會讀心，否則就別想看出蔣玉成話中隱藏的幕後真相……

　“大創?”周叔叔顯然不知道這是什麽。

　“大學生創新實驗計劃——”蔣玉成回答道。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領域，自己當然要充分發揮優勢。大說特說才行——反正專業上的事情，周叔叔他們必然不知道，“——對於我們理工科的學生來說。就是可以提前參與科研項目，進實驗室工作。提早進入科研狀態，為以後的發展做準備。”

　“哦。原來如此……”周叔叔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那麽你們做的是什麽樣的項目呢?”

　“有機合成，”蔣玉成回答道——雖然他自己其實也是一知半解，但是這些專業的事情，對於非專業人士來說完全就像是天書一樣，高大上得很，自己怎麽吹牛都不會被發現，“主要是應用一些新型催化劑，比如過渡金屬鹽類，來對現有的合成方法進行改進——一方面要拓展原有方法的底物適應范圍，另一方面也要提高產率，降低成本，以及讓合成更加綠色環保。”

　對於怎麽跟非專業人士吹牛，蔣玉成還是有一點心得的——一方面，自己要解釋得相對通俗易懂，還得盡量說明自己所做的研究在實際生產中的應用;另一方面，自己還得適當引入一點專業詞匯，這樣既可以讓自己的說明顯得不那麽空洞，言之有物，也可以讓自己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更有逼格，更高大上……

　雖然蔣玉成是在吹牛，但是他一點都不心虛——有現實背景的吹牛，就像是依托現實的虛構一樣，同樣也是有底氣的。蔣玉成在實驗室裡雖然還處在學徒的階段，跟自己做研究相去甚遠，但是至少，大創項目名義上就是自己作為本科生，在導師的指點下獨立進行研究——而自己實際在實驗室裡做了什麽，除了同一個實驗室的師兄師姐之外，誰都不知道;而且，蔣玉成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熱愛學習和科研的好學生——而實際上，自己也確確實實立下了繼續讀研究生，投身科研領域的理想。

　雖然作為一名科研民工，在實驗室裡搬磚是累了點，但是蔣玉成還是覺得，這生活挺適合自己的——而且有機合成這個方向本身也屬於比較有前途的方向，以後找工作也相對容易一些。至於寫作嘛，蔣玉成雖然心裡還是有成為第二個神巫奈奈，用自己的筆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讓自己過上舒適而優雅的生活的夢想，但是蔣玉成也知道，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而全職碼字這個選擇，風險實在是有點太大了……

　“那玉成以後你打算怎麽發展呢?”周叔叔輕描淡寫地問道——不過蔣玉成知道，這個問題才是最關鍵的。

　“是這樣的——現在我的打算是以後念研究生，”蔣玉成說道——之前對余寶晨的勸說，其實並不是空穴來風。蔣玉成自己，也很早就有以後讀研究生的打算了——化學這個專業，本質上就是越向上讀越值錢，本科畢業之後就想找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畢竟基礎科學跟化工不一樣，專業對口的話肯定要向科研方向發展，而科研領域，本科生顯然沒什麽說話的資格，“畢竟我以後希望從事科研相關的工作——我對這個專業還是很有興趣的。”

　“哦，那你打算出國嗎?”

　“有這個打算——”蔣玉成繼續說道——既然周叔叔的意見是讓小琪轉系或者出國發展的話，那自己投其所好肯定是沒錯的。“畢竟我們這個專業，想要深入發展的話那肯定是要去國外接觸一些前沿的方向的，而且有在國外工作的經歷的話回國之後簡歷也要好看很多……”

　這一點同樣也是實話——本朝現在雖然在工程領域已經有了巨大的進步，跟歐美的差距已經大幅縮小，但是基礎科學需要長期的投入和時間的積澱，這方面本朝短時間內還是追不上的。蔣玉成的導師老許本人，便是在英國讀的博士後，十年前作為引進人才回國。之前蔣玉成曾經向老許透露過自己的想法，老許當即表示支持，同時還建議蔣玉成考進本系，然後利用人民大學的名額公派出國，直接去英國利物浦大學(該校出過8名zha藥獎得主)投奔蔣玉成的“師祖”，也就是老許本人當初的導師。

　對於老許的這個建議，蔣玉成自己確實很有興趣——至於異地戀問題，眼下蔣玉成肯定考慮不了這麽多的事情，先把眼前的這關過了才行。自己在周叔叔這邊留下一個有為青年的好印象的話，周叔叔說不定就不會再反對小琪寫作了——不管他對小琪有以後自己就算出國的話也完全可以帶著小琪一起走。畢竟，寫作這行可以主要依靠網絡來完成工作，並不需要固定的工作地點，在哪都一樣。

　聽了蔣玉成的回答，周叔叔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挺滿意的樣子——當然，蔣玉成肯定是不敢放松就是了。

　“對了，小琪好像平時還寫點小說什麽的，你看不看?”

　小說?！蔣玉成愣了愣，周叔叔不是不太喜歡讓小琪寫作嗎?那他問這個，是要試探自己對於小琪在寫作這件事情的態度嗎?自己到底該怎麽回答?

　“啊，這個嘛……”蔣玉成一邊拖延著時間，一邊悄悄用眼神，向小琪示意——小琪跟蔣玉成之間倒也算是配合默契，看到蔣玉成的示意之後，小琪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卻在下面悄悄踩了蔣玉成一腳。

　這樣啊……蔣玉成明白了小琪的意思，“之前出版社那邊寄樣書過來的時候，小琪曾經給我看過一點——怎麽說呢，我有點……看不太懂的樣子……”

　“哦，這樣啊……”周叔叔還是沒什麽表情。

　這算是……過關了嗎?蔣玉成暗想道——小琪這邊自然不用擔心什麽，但是周叔叔這邊……對自己到底滿意還是不滿意呢?蔣玉成心裡有點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