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興旺對蔓青說,主要是柳先生問他的是一些氣概豪邁的詩詞,男孩子嘛,大都喜歡的是一些有關戰爭的詩詞,如果當時柳先生問得是柳永、李清照的詞,那他就要結巴了。蔓青說,原來你也是蒙混過關的哦!
每當部隊來換裝備,秦興旺都在一旁不厭其煩地給他們講各種裝備的功能和用途。
但那些用慣雜牌武器的部隊,一下子換上了全套的新家夥,興奮之余,有多少士兵和長官能完全仔細地聽進去啊!
往往一邊是秦興旺講得口乾舌燥,一邊是士兵們只顧把槍栓拉得刷刷響。
但秦興旺每次都堅持著,他深知哪怕多一個戰士熟練地使用武器,在戰場上就會多一個殺敵的勇士!
德式的迫擊炮運來了,讓秦興旺感到中國的軍隊比自己在五年前參加第一次淞滬抗戰時,在裝備上多少有了點進步。那時候他們步兵部隊幾乎沒有炮,衝鋒和阻擊敵人的衝鋒有炮火支援那是奢望。
現在雖然到團一級才配備迫擊炮連,但畢竟能給步兵一點掩護了。
有一門迫擊炮在運輸過程中不知怎麽損壞了支撐,秦興旺馬上吩咐造表上報報損,一邊叫機械師們想方設法加焊、調整、試炮,終於讓軍火庫有了“自己”的炮了。
8.13上海開戰前,秦興旺催促柳蔓青帶家人趕快轉移到武漢去。他心裡清楚上海一旦不保,南京危在旦夕,武漢已經被內定為中華民國的實際臨時首都了。上海開戰後,秦興旺差不多一天一個電話催促,但柳先生每次都說再等等、再等等。他的理由第一是等北平的親爸爸、秦媽媽,他們輾轉來到上海後,又說萬一中國軍隊打勝了,不是就不要逃難了嗎?實際是他不願意離開家鄉上海。柳先生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大家也不好勉強他,大家也怕路途艱難,心中還存在著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柳先生原本完全可以帶著家人到商務印書館在武漢、長沙或香港的分部去工作,從而暫時遠離戰火。
8月26日,日本鬼子的飛機轟炸了滿是平民的上海火車南站,屠殺了許多無辜的中國百姓。坐火車離開上海已基本不可能了,只有考慮走水路了。
柳蔓青到十六鋪碼頭去買票,只見那人山人海,還有堆積如山的物資,靠她一個女子排隊,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買到船票的。她馬上打電話告訴了興旺.
上海天天挨日本鬼子的轟炸,電話也沒有平時暢通了.一來二去就到了八月底,一家人還沒有離開,秦興旺想想,隻好去找江陰司令部的胡司令去弄船票.
家旺想到去年高二時,他和身為大學教授的夫親之間的一場爭論.
那時他在政治課上,剛學了一點政治經濟學,他覺得很新鮮,晚上在家裡吃飯的桌上他就和父親討論起來。
家旺說:“爸爸,都說我們中國經濟不發達,是一個農業國家。農民應該當家做主。但像我杆子叔,夏天種西瓜賣,秋天種山藥賣,不但賺不到什麽錢,而且受許多人的盤剝。如果說中國是資本主義社會吧,又沒有像英美有美孚等大工廠、大公司。我哥他們待的上海,是中國最繁華的城市了吧,所謂中國的大老板好像也只是開紗廠、麵粉廠和一些商鋪的人,乾得都是一些和人們日常生活有關的行當,沒有跨國公司和大財團。爸爸,你說我們的經濟基礎是什麽?”
秦爸爸一時語塞,說:“等你長大了再說。”
聽了爸爸的回答,秦家旺就像青年人怕被人家說年輕一樣,正是逆反心理最強的時刻,和爸爸辯完,家旺還扯下作業本的一張紙,給爸爸寫了一封信,信的最後,他還無不挑釁地寫道,明年我準備報考北大政治系。
家旺把信朝家裡吃飯的大方桌上一放,心想爸爸看了說不定會暴跳如雷?
誰知第二天爸爸看了他的信後,哈哈大笑,說:“就憑你這一手字,和對社會問題敢於去認識和探究,應該夠大學生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