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的聲音很弱,但不低,至少門口的村民們都聽到了,這是也不是秘密,當即附和起來。
“對啊,說起來老二媳婦流產的時候已經有四個月了,可還沒顯懷呢!”
“都瘦的快沒肉了,哪裡能看得出來有了身子?就是那時候沒流了,再過幾個月也保不住的,女人家沒力氣,哪裡能把孩子生出來?生孩子等於過鬼門關,挺不過去也沒轍!”
“這話也對,老宋家不地道,那時候晚娘還是新媳婦呢,整日操勞,孩子怎麽可能保得住呢?”
“也就是老二沒在家,不然老二媳婦怎麽會這樣?你看老大家的,滋潤著呢!”
宋家在下河村原先的風評還是不錯的,除了唐氏有些潑辣厲害,但自從晚娘嫁進來,宋家就成了村民們無事談論的對象,雖說伺候公婆是孝道,理所當然的,可宋家簡直拿晚娘拿下人使喚了,這讓民風淳樸的下河村村民接受不了。
唐氏聽著村民們的指責,越發的生氣,隻覺得晚娘就是個掃把星,沒有晚娘的時候,宋家什麽時候被指著鼻子罵過?
“你們瞎說什麽?老宋家怎麽對不起她了?老宋家養著她,短她吃了,還是短她喝了?她自己想不開老娘有什麽辦法?家裡的活計她不做,難道要我這個做婆母的做?笑話!你們別往老娘身上潑髒水,不然老娘和你們沒完!”
唐氏這會有了些氣力,不過還是扶著錢氏,一手指著門口那些村民,口沫橫飛的怒罵著。
宋梓昱從聽到晚娘的話就呆愣了,耳邊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只看到晚娘瘦弱蠟黃的小臉上滿是堅定的神情,好像一把刀一樣狠狠刺入他的胸膛,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痛不欲生。
“晚娘……”宋梓昱口中喃喃,痛苦的皺著眉。
晚娘看到宋梓昱這樣,心口也止不住痛起來,不禁微微皺眉,這是原身的感情,可是看到宋梓昱這樣,她也有些不忍心。
“你……”才剛開口,晚娘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宋梓昱登時嚇得臉色發白,大叫著:“晚娘!”
“嚎什麽嚎?還沒死呢?動不動就裝暈倒,真不知道我們老宋家欠她什麽了?簡直就是討債鬼!”想到晚娘看郎中又要花一筆錢,唐氏簡直想被剜肉一樣大叫了起來,言語中更是十分嫌棄。
“娘!”宋梓昱不滿的叫了一聲,本就黝黑的臉更顯得嚴峻。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啊?”唐氏也不滿的翻了個白眼,聽著村民們激烈的指責,唐氏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錢氏很有眼色的扶住唐氏,“娘,你還病著呢,回去躺會吧?”
唐有福一直冷眼看著,等錢氏說完冷哼了一聲,皺著眉對宋梓昱道:“你眼裡就隻有媳婦?你娘也病著你連句好話都沒有?”
錢氏低頭笑了下,再抬頭,擔心的說:“對啊,二弟,你三年都沒消息,娘常常說起你就抹眼淚,身子也沒以前那麽利索了,你怎麽就不能體諒娘的苦心呢?”
宋梓昱咬著牙不說話,隻是抱著晚娘的手越發緊了幾分。
“郎中來了。”李江的聲音從人群後面傳過來,村民們趕緊讓開一條路,讓郎中進了院子。
下河村的郎中是從外地來的,叫高松,據說是家鄉發洪水將家裡人都淹死了,所以才一個人流浪到下河村,正好下河村沒有郎中很不方便,所以在村長的再三挽留下就此在下河村扎了根。
“梓昱兄弟,晚娘流產的時候也是高大夫扎了針才將晚娘救回來的,不然晚娘當時就沒了!”李江壓低聲音對宋梓昱說,顯然是擔心被唐氏聽到。
宋梓昱咬著牙關,感激的對李江點頭:“多謝你了。”
轉頭,又對高松說:“大夫,我媳婦好像發燒了,你看看吧。”
高松這幾年算是宋家的熟人了,因此也沒說什麽,跟著宋梓昱進了小土屋,細細診脈後,歎了口氣。
宋梓昱的心也跟著揪起來,急忙問:“大夫,我媳婦怎麽了?”
高松看了眼宋梓昱,歎氣說:“你也看到了,你媳婦當年流產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事後也沒好好休養,又苦熬了這幾年,身子虧損不是一點半點,別說生孩子,就是像平常那樣乾活也是不行的,如果不好好休養,也沒多少時間了。”
宋梓昱的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發抖,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高松看他這樣也是連連歎氣:“既然你現在回來了,好好照顧你媳婦,我寫個方子,你先給你媳婦吃著,額頭那傷口可能要留疤了,你好好和你媳婦說,她不能動氣!”
晚娘的遭遇讓高松想到了他的母親,所以也是存了一份憐憫的。
“多謝大夫。”宋梓昱機械的回了聲,從地上爬起來,等高松寫好方子,又拜托李江去抓藥。
回到院子時,看到宋有福唐氏幾個人還在,又想起晚娘那輕飄飄的身子,又氣又恨,尤其是看到大嫂錢氏比以前還圓潤的身子,心酸極了。
“娘,晚娘是我的媳婦,是您的兒媳,大嫂也是您的兒媳,為什麽您什麽活計都讓晚娘做?您看看晚娘瘦成什麽樣了?再看看大嫂,她這麽做是在寒兒子的心!”宋梓昱想到晚娘這些年受的苦,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就衝了幾分。
“你在寒我的心!”唐氏瞪著眼睛喊:“我把你拉扯大就是讓你向著媳婦和老娘作對的嗎?”
錢氏在一邊火上澆油:“是啊, 二弟,你不能這麽說娘,娘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弟妹她是自個想不開才成了這樣的,你怎麽能怪娘呢?”
宋有福也開口幫腔:“老二你看你像什麽樣子?有你這麽對長輩說的嗎?當初你要娶晚娘,你娘雖然不同意,可你死活要娶,最後不都讓你娶了嗎,你娘這樣對你,你就是這麽孝順她的?”
宋有福不是怕媳婦,而且他這個媳婦向來有本事,又潑辣,所以他這麽多年也一直向著唐氏,聽到宋梓昱質問唐氏,宋有福的臉色很不好看,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兩下。
宋梓昱失望的看著眼前三位至親的家人,心裡面冰涼冰涼的,他在邊關這三年九死一生,最後更是受了重傷差點就死了,若不是遇到貴人,怎麽可能還站在這裡?
這三年更是陸陸續續給家裡捎回來幾十兩銀子,他總以為父母能看到那些銀子的份上對晚娘好些,沒想到啊,晚娘差點就死在他的父母手中。
想到這些,宋梓昱的心更是涼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垂著頭進了小土屋,關上了房門。
氣得唐氏直跺腳,走了兩步就要跟著進去,被錢氏拉住了,小聲說:“娘,您這會進去肯定會和二弟吵起來的,您先緩緩,二弟不是那種不孝的人!”
唐氏瞪著眼睛咬著牙:“我兒子自然不是不孝的人,可惡的是那個賤蹄子!”怒罵著,眼睛落到了地上宋梓昱的包袱上,眼神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