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這種事,葉連翹看得是很豁達的——雖然“豁達”這個詞,用在這裡原本就有些奇怪。
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嘛,不就是那啥啥?不管怎樣,至少她和衛策相識已久,彼此稱得上知根知底,還擁有一定的感情基礎,總好過那些成婚當天才曉得自家夫君是圓是扁的姑娘,萬一發現對方實在入不得眼,那才叫一個悲哀。
況且,秦氏雖然推說有孕,這一向不大管她的事,卻也盡到了繼母的責任,在家時,曾跟她仔仔細細叮囑過一番——葉連翹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裡建設,然而在衛策進屋的那一刹,她仍然慫了。
簡直是不可避免地猛然想起,他當街打人時的情景。
砂鍋一樣大的拳頭哇,一拳下去,便砸得人吐了血……倒不是覺得衛策會打她,只不過,人都說衛都頭一身的好功夫,孔武有力,他又生得高大,這會子吃了酒,萬一情緒一激動,她那小身子板哪裡受得了?
對於自己到了這關頭還在胡思亂想的行徑,葉連翹深為鄙視,卻又控制不了,腦子裡正亂七八糟跑著呢,衛策已大步行至她面前。
她隻覺得身前人影一閃,暗叫聲不好,條件反射地就要往一旁的安全地帶逃,卻被衛策輕而易舉地一掌按住了。
“究竟要躲到哪兒去?”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緣故,衛策的嗓音聽上去有些低啞,似還藏著一抹笑:“有本事你這會子跑下樓去,我便服了你。”
葉連翹:“……”
誰要你服啊。這位朋友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我不是……”
她牽扯了一下嘴角,勉強坐著沒動,抬起頭來盡量鎮定地笑了笑:“今兒怪熱的啊……”
“是。”
衛策應了一聲,旋即抬手,在她半邊面頰上碰了碰。目光卻落到了她耳垂上。
圓碌碌的銀鈴鐺墜子兀自晃蕩著,發出叮叮的輕響。
葉連翹原本還想和他寒暄兩句,探討一下府城的天氣情況的,被他這麽一碰,立馬就不敢動了,規規矩矩把手擺在膝蓋上。脊背僵直。
“你今日戴了它。”
衛策便探手過去,指頭試探性地撥弄了一下那銀鈴鐺,清脆的響聲驀地大了兩分。
葉連翹唇角彎了彎。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注意到這個,頓時就讓她心裡放松不少。
“原本我嫂子備了別的。可我想著,今日總要戴了給你瞧瞧的。”
她低低道。
衛策輕呼出一口氣來。
看上去他的模樣一如往常的沉穩淡定,說穿了真該多謝他那一張喜怒不形於色的黑面神臉,其實這會子他心裡也同樣緊張得很。
燭光下小姑娘的臉比白日裡顯得愈發明淨,瞧著仿佛有些惴惴的,那笑容裡透著點惶然,可是……
“好看。”
他點了點頭,帶著薄繭的手指在她耳垂上一掠而過。然而接下來那句話,就有點不靠譜了。
“但這鈴鐺,好像嫌大了些。”
葉連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厥過去。
大哥你是認真的嗎?咱還不如繼續探討府城這悶熱的大暑天呢!
新婚之夜。她認為自己還是應當給他兩分面子的,於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是呢,先我瞧著便有些大,今兒戴了一天,墜得我耳朵都有些疼。”
“我替你除了?”
衛策試探地往她臉上看一眼。
葉連翹一愕。
這家夥……看著就不是個細致人,粗手粗腳的。倘若沒輕重地狠命一拽……
罷了罷了,即便疼點。橫豎一咬牙就過去了。
想到這兒,葉連翹就咬唇點了一下頭。猶自不放心,叮囑他:“你輕著些。”
……可她到底是想得太輕巧了。
這輩子,她就沒見過手這麽笨的人!
不過是個耳墜子而已,把後頭的扣兒一摘,鉤子一取就齊活,偏生他就能搗騰半天弄不下來。手指頭笨拙地跟那個扣兒糾纏,倒把他自己也折騰出一頭汗。
葉連翹耳垂已經被他扯了好幾下了,先還死命忍著,到了後來,實在覺得這不是辦法呀,再不製止,耳洞非出血不可,是以一咬牙:“疼!”
光是摘個耳墜子都這麽費勁了,她還是先給今晚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淚吧。
衛策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葉連翹如蒙大赦,三下五除二,將兩隻耳環利利落落地除下,捎帶腳地睨了他一眼。
慣來威風赫赫的衛都頭臉上便有兩分訕訕:“原來這樣簡單……”
“那不然呢?”
葉連翹沒好氣地道,回身伸長了胳膊,將那對銀鈴鐺擱在不遠處的小桌上。
衛策也是好心——當然也存了點別的意思——見她人坐在榻上,半個身子卻都探了出去,怕她跌跤,便攔腰攬住她,往自己這邊攏了攏。
誰料那力道又沒控制好,葉連翹立馬就覺得自己被一條鐵鑄的胳膊給箍住了,腰上一緊,氣也喘不過來,轉頭道:“疼!”
這一回,衛都頭沒立刻松手,眉頭雖然皺了起來,卻仍然堅持將她摟回來坐好,這才松開她的腰,卻又捏住了她的右手腕,然後一俯身,就把人給撲榻上了。
嗯,手是笨了點,動作還是很迅疾的,行雲流水毫不含糊啊……
葉連翹壓根兒來不及反應,便已仰面躺在了床上,後腦杓磕在的枕頭上,手腕也被他攥得幾乎要斷掉。
她簡直想哭,眼睛都濕了:“疼……”
衛策撐在她上方,哭笑不得。
“又疼?”他挑了挑眉,“到底哪裡你不疼?”
“你一碰我就疼。哪兒都疼……”
葉連翹委屈的要命,抽抽搭搭道。
這還沒怎麽樣呢……
“好好。”
衛策替她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原本想哄她兩句,然下一刻,卻立時改了主意。
小姑娘頭髮養得好。黑蓬蓬鴉羽一般散在枕頭上;皮膚也養得好,嫩的能掐出水,被燭火一映,就好像浮了一層瑩瑩的碎光。
還有那雙紅豔豔的花瓣唇,上回居然被她主動佔了先,這次絕對不行。
他的目光稍稍往下挪了兩寸。落在她有些松散的領口上,喉頭便是不自覺地滾了滾。
“疼便忍著。”
他的嗓音愈發低啞,見她怒了,似乎想伸腳踹他,登時手疾地摁住了她的腿。又補了一句:“就忍這一回。”
說罷,立刻吻住了她的嘴唇。
那兩根大紅喜燭跳了兩下,似是要熄,然而一閃,卻又光芒大盛。
……
隔天清晨,葉連翹都不知自己是被熱醒的還是疼醒的。
腰簡直動不得,稍稍挪一挪,便活像是要散架。那種疼從腰眼直衝腦頂,讓她忍不住想飆髒話。
昨夜不堪回首,她六月裡才及笄。才十五歲啊,要不要這樣凶殘暴力沒人性?!
她費勁地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被衛策牢牢地困在懷裡,她的臉就緊緊貼在他心口,再一低頭,發現腿也纏在他腰上。登時臉一紅。
哼,這麽不知羞的事。絕對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一切都是衛策的陰謀!
這樣想著。葉連翹就又理直氣壯起來,抬頭看了看某人的下巴,徒勞地掙扎了一下,小聲道:“喂,你松開我……”
然後她就看見衛策的唇角有一個明顯的上揚。
……雖然你笑得很好看沒有錯,但既然已經醒了,就早點撒手好不好?
葉連翹白了他一眼,也顧不得嬌羞什麽的,伸手就去撐他的眼皮:“快點呀,我不得起來做早飯嗎?”
她是不清楚衛策和他娘的生活習慣如何,但有個吳彩雀做模板,照著來,總不會錯的。
話音剛落,衛策便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親了親,不但不松手,反而把她摟得更緊了。
“不必你來張羅,有個跟著我的小雜役,名叫做夏生的,我吩咐他每天都把早飯買來家裡。如今多了個你,自然也是一樣的。”
哎喲你還有雜役使喚呢,好得意!
葉連翹扁扁嘴:“雖然是這樣,可頭一天,我總得像點樣啊,老在床上賴著怕不好吧……”
腰疼著呢,她也不想起床,可萬氏那邊總得應付呀。
“對了。”
她又想起一事:“這幾天,你有假嗎?”
捕快又不是正經當官的,只怕沒有假期吧?
“能歇三天,同你回門之後再去衙門。你也別折騰了,我娘昨日便跟我說過,莫拘著你,多睡個一時半刻不緊要。”
衛策仍舊閉著眼,微笑道。
葉連翹放了心,然而思忖再三,還是覺得不對,忙著要起身:“那我也得起床,不然不像樣。”
說著便搬開他胳膊要爬起來。
孰料卻是被他一下子又給勾了回去,重新抱進懷裡:“不行。”
葉連翹整個人是崩潰的,就覺得這貨畫風突變,一時半會兒實在接受不了,瞪著眼道:“請問……你是在跟我耍賴嗎?”
“嗯。”
衛策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 終於睜開眼,把她腦袋向自己胸前一壓,大笑起來。
葉連翹隻覺他胸膛都在震,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好像從來沒見他這般笑過。
“那……”
她伸出胳膊,小心翼翼摟住他的脖子:“那最多,只能再躺一盞茶的時間,等下你可不能再賴了。”
“使得。”
衛策應得痛快,也不嫌熱,一撩被角,沒頭沒腦地將她裹進被子裡。
ps:拉燈是無齒的,但我不想吃河蟹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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