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這兩天手頭事忙,壓根兒沒工夫留意門外的情形,此刻聽孫嬸子這麽一說,眉頭立刻就擰成一團。
他們兄妹與胡順兩口子一向不來往,十天半個月也難得打一回照面,好端端的,周氏跑來轉悠什麽?
前兩日,因為葉冬葵敲打木頭的動靜大了些,周氏還上門提了一回意見,嘴裡說著話,眼睛卻滿屋子亂轉……
“真的?”
她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低聲問。
“我哄你做什麽?”
孫嬸子嘖了一聲,左右看看,衝她招招手:“來來,你上我家來,咱倆在院子裡說。”
葉連翹依言跳下牆頭,抬腳要走,小丁香活蹦亂跳地從屋裡竄出來:“二姐你去孫嬸子家?我要跟!”
“你呆在家看門。”葉連翹趕緊搖頭,“進屋去。”
“我又不是狗……”
小丁香低聲嘟囔了一句,倒也聽話,乖乖地退了兩步,雙手托腮,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她那眼巴巴扮可憐的小模樣實在好笑,葉連翹給逗樂了,伸長胳膊在她腦門一敲,轉身繞進隔壁孫家小院。
孫嬸子早已在門邊候著,一把將她拽進去往小杌子上一按,旋即開了口。
“按理說我不該在背後嘮叨村裡人的壞話,但你們兄妹三個年紀小,咱們又住得近,怎麽著我也得多提醒你兩句——胡順他兩口子,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話怎麽說?”葉連翹咬了咬唇。
她腦子裡對於這兩人的記憶,實在不多。
“你不知道?”孫嬸子雙手一拍,一驚一乍地道,“他兩口子慣愛小偷小摸,雖沒被抓過現行,但這事兒在村兒裡是傳遍的呀!哼,他兩口子也算王八配綠豆,正好湊成一對!”
孫嬸子很是瞧不起胡順與周氏,嘁一聲,翻了個白眼道:“兩個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兒,手頭但凡有兩個銅板,便決計不會留到明天。他倆又不愛下地乾活兒,原本家裡還有幾畝地,沒二年,陸續全給賣了!胡順呢,就靠替人跑腿兒拍馬屁,掙兩個零錢花使,他媳婦更厲害,腆著臉跑去找她娘家兄弟求接濟,人家又不是蠢,給她一回兩回也就罷了,還能一直養著他們?遇上那實在困難、飯都吃不起的時候,你說說,除了偷東西,他倆還能怎辦?”
葉連翹萬萬沒想到,自家隔壁原來還住了這麽兩位“人物”,睜大眼:“既然大夥兒都知道是他倆偷的,怎麽……”
“哼,他倆懶是真懶,腦子卻還不算笨,每回都能走脫,沒有證據,大夥兒又能把他們怎麽樣?只不過,次次村裡有人丟了物件兒,他倆便會過上一段好日子,時間一長,誰心裡還能沒個數?漸漸地也就都遠著他家了唄!唉,咱村兒啊,說到底還是好人多,他倆也專揀那起老實人家下手,真正是連畜牲都不如!”
孫嬸子光說不解恨,呸一聲,往地下啐了一口,耷拉著眼皮道:“葉郎中都一年多沒回來了,先前你們兄妹三個過得窘迫,只怕胡順他兩口子即便是要偷,也不會看上你家。但眼下,村兒裡人人都瞧見你接了城裡的買賣,萬一他倆起了歪心,你哭都來不及!”
葉連翹沒遇上過這種事,越聽心裡覺得越亂,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丁香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
“你別慌。”
孫嬸子也不留她,巴巴兒地將她送到門口,拍拍她的手囑咐道:“白日裡你和丁香都在,他倆應是沒那個膽子,倒是夜裡……葵小子乾活兒辛苦,多半睡得沉,倘若有點什麽動靜,他未必立刻能聽見,你得把細些呀!”
葉連翹胡亂點頭答應了,急匆匆回了家,牽著小丁香進屋,砰一聲關上門。
這件事,她原本打算等葉冬葵回來,就馬上說與他聽,但轉念一琢磨,卻又把話吞了回去。
她這哥哥,最近這段日子的確很勞累,白天晚上都得乾活兒,若曉得了此時,十有八九夜裡壓根兒就不會闔眼。與其這樣,倒不如自己睡覺時警醒些,反正就算她精神不足,白天也可以抽時間補覺。
沒成想,孫嬸子的話竟成了真,就在當天半夜,門外果然有了動靜。
彼時約莫已過了三更,村裡早就一片寧靜,葉冬葵在外間小床上不時發出悠長鼾聲,裡間的小丁香,也呼呼睡得正香。
葉連翹是打定主意一晚上不睡的,可在床上躺得久了,眼皮子不可避免地有些打架,迷迷瞪瞪間,忽聽得窗外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
那是腳踩在樹枝上發出來的聲音。
下午她在村裡撿了許多枯樹條回來,橫七豎八地擺放在兩間屋子外的窗根兒底下。因為那枝條又細又短,即使是大白天,也很難被注意到,夜裡黑燈瞎火,就更是看不分明,但倘若踩上去,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卻顯得十分清脆。
大半夜,若有人靠近她家窗戶,就肯定沒安好心,對吧?
“喀拉”,又是一聲響,葉連翹立馬清醒過來,一骨碌坐起身,並及時掩住身畔被驚醒的小丁香的嘴。
她搖搖頭,無聲地衝小丁香做了個“別說話”的口型,靜悄悄下床,拎起一早擱在門背後的大木棍。
這會子,外面的人已經開始撥弄窗戶了,發出“嗤嗤”的響聲。
紙糊的窗戶一捅就破,為了保濕透氣,七白膏就擱在外屋的窗台上……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衝出裡間,一眼看見窗戶上有個黑魆魆的影子。許是聽見屋裡有動靜,那人驀地停下手中動作,頓了頓,忽然轉身就跑。
跑?跑你妹!
葉連翹在心裡痛罵一聲,提著棍子拔腳就追,使勁拔開門閂跳到門外。
春天的夜裡還有些冷,一陣涼風掠過,她登時打了個寒顫。
耳畔充斥著呼呼的風聲,可是……四下裡哪有半個人影?
不至於吧,她覺得自己動作已經夠快了……
“連翹,你幹什麽?!”
屋裡,葉冬葵呼啦一聲坐了起來,腦子裡還迷糊著,目瞪口呆盯著門外的大妹妹。
……
葉連翹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她從沒見葉冬葵生這麽大的氣,他就像是要吃人的老虎,背著手在屋裡呼哧呼哧地踱步,她簡直懷疑,下一刻,他的耳朵鼻子和嘴巴裡,都會噴出白煙來。
……可算是明白什麽叫“七竅生煙”了。
“你有沒有腦子?就算是有賊,難道你就能不管不顧地衝出去追?萬一外面的人不是孫嬸子告訴你的那兩個,而是更可怕的歹人,你剛好與他撞個正著,那……”
他說到這裡,自個兒心裡也覺得後怕起來,便愈加怒不可遏,使勁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哥?莫不是最近你能賺錢,便覺得這個家由你做主了?”
葉連翹自知理虧,低眉順眼耷拉著腦袋:“我哪是……”
“你閉嘴!”
葉冬葵毫不留情丟過來一記眼刀:“這個事交給我,不許你再沾手,否則……你是姑娘家,我也照樣揍得你滿地找牙!”
他是真的發火兒了……
葉連翹哪裡還敢分辯,偷偷吐了吐舌頭,老老實實,哧溜一聲鑽回裡間。
這天夜裡,剩下的時間,兄妹三個都沒能睡好,隔天一大早起身,葉冬葵也不和葉連翹說話,氣呼呼地黑著臉出了門。
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這件事的解決方案——他把衛策帶了回來。
黃昏,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月霞村,葉冬葵余怒未消,不肯搭理葉連翹,衛策則是根本沒有與人寒暄的習慣,沉默著踏進葉家大門。
葉連翹惹惱了自己的哥哥,這會子也不敢多說話,擺出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態,乖乖巧巧站在一旁。
衛策在路上已經從葉冬葵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此時將屋內環視一圈,轉頭看向葉連翹:“你沒瞧見那人的臉?”
“沒。”葉連翹搖搖頭,滿面懊喪,“他跑得特別快。”
“……單憑鄰居的話,我總不能貿貿然把人提回去審,這樣於理不合。”
衛策擰了一下眉頭:“你們村的人大都知道我是捕快, 過會子你們和我去人多的地方站一站,希望那賊瞧見了我,心裡能有兩分忌憚。另外……”
他轉頭瞟一眼窗台上的瓦罐:“那是什麽?”
“七白膏。”葉連翹悄悄看了看葉冬葵,小聲答。
“貴重東西不要擺在顯眼處,你生怕別人不來偷?”衛策說著便一步跨上前,伸手要將那瓦罐捧起來。
葉連翹嚇了一大跳,忙高聲阻止:“你別……”
那七白膏是要往臉上抹的,最怕就是沾染上灰塵,她自己每次要觸碰之前,都得先洗手,而這位衛都頭,成天摸爬滾打地捉賊,出手又狠,保不齊身上還有血漬,男人家不愛乾淨……
衛策壓根兒沒搭理她說什麽,自顧自抱起瓦罐:“另外找個妥當的地方收藏。”
他……他真的上手了!
葉連翹簡直想哭,哪還顧得上細想,撲過去一把將瓦罐搶過來護在懷中。
“你再碰這東西,我就打死你!”
衛策愣住了,臉上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情,卻又轉瞬即逝。
他眯了眯眼,嗓音倏然變得低沉:“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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