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無法,隻得隨了曹紀靈去,立在小攤前,將她遞來的那對耳環看了看。
只是一對泥燒成小魚形狀的耳環而已,做得稱不上精致,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不過是因為樣子可愛,很討年輕女孩兒歡心。曹紀靈急吼吼地將那耳環替葉連翹戴上了,左右端詳,滿意地點點頭:“唔,還怪好看,那我可就買了?”
“嗯,隨你。”
葉連翹很不走心地答了一句,偏著頭繼續看衛策那邊的動靜。那個丟錢的婦人因為太心急,說話一直顛三倒四,既沒瞧見是誰偷了自己的錢袋,也描述不清那錢袋是個甚麽模樣,聽得衛策與他身後的三個捕快都直搖頭。
這邊廂,曹紀靈則興致勃勃地同那攤檔的老板講起價來。
“十二文也太貴了,不就是泥巴捏的嗎?上面的鉤子看起來也粗糙,還不知戴了之後耳朵會不會爛掉,六文好不好?”
“這怎麽行?”那老板臉都皺到一塊兒了,“六文錢,我本兒都回不來呀!姑娘喜歡這耳環,不就是圖它好看嗎?你要是真心想買,我……”
“我當然是真心想買了!”曹紀靈使勁點頭,“看在我這麽誠心的份上,就六文,好不好?”
不管那老板再怎麽說,咬定了六文就不松口,大有人家不肯賣,她就絕不走的架勢。
葉連翹暗地裡翻了翻眼皮。回頭道:“紀靈你快點,我……”
說著話,就見衛策終於站了起來。看樣子是同那婦人問完了話,預備離開了。
她心中一急,也顧不得耳朵上還戴著那副沒給錢的耳環了,拔腳就跑了過去,在衛策肩上一拍,張口就道:“衛策哥,你是順風耳嗎?”
“什麽?”
衛策回過頭來一見是她。倒真有點意外,正打算習慣性地問她這麽晚了為何還不回家。冷不丁就看見了她戴著的那副耳環。
小小的兩條魚,樸拙可愛,因為她是跑過來的,也便跟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在她臉上留下兩抹淺淺的影子。
她的皮膚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幾乎有點透明,耳垂有點紅,小魚顫巍巍的晃,似是化成兩隻小手,把人的心也撓得癢癢起來。
“……你說什麽鬼話?大晚上的在街上瞎晃悠什麽?”
衛策連忙收拾了一下心緒,虎著臉道。
“我爹和我哥也在城裡,他們答應我出來玩的,不是過節嘛?”
葉連翹沒發現他有何異狀,擺了擺手。急吼吼地道:“我就是想問你,你怎麽知道這邊有人丟了東西?來的也太快了吧!”
“你也知道今天過節。”
衛策掃了她一眼:“但凡這種節慶之日,城中便難免會出各種事端。似方才那種小偷小摸還算是最輕的。所以,每每此時,我們捕快班的便要出來四處行走,以免出大禍端。我正巧就在這附近,聽見那婦人叫喊,便過來瞧瞧。”
他身後的一個捕快便接口道:“可不是?葉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的苦啊,大過節的。你們家家戶戶都出來玩,我們卻還得當差喲!眼下是夏天,倒還好說,等那冬日裡,天寒地凍的,真能冷死個人!”
“哦。”葉連翹點了點頭,衝那人笑了笑,“那你們真是挺辛苦的。”
正說著,曹紀靈就從那賣首飾的攤子前跑了過來,二話不說,使勁給了葉連翹一下。
“你跑什麽?氣死我了!我正同那老板講價,眼看著他都要答應了,你這一跑,他還以為咱是想訛他的東西,急得了不得,我就只有趕忙付錢,給了他十文,虧死了!”
一邊說,一邊就老實不客氣地將那兩隻小魚耳環從葉連翹耳朵上摘了下來,往自己腰包裡揣。
“你戴著自然好看,左右你本就生得俊,就是不知道,我自個兒戴上有沒有那麽漂亮了。”
一面又抬頭看了看衛策,轉臉問道:“這是誰?你還認識捕快啊?”
那兩個小耳垂上的耳環沒了,衛策心中居然覺得有點可惜,眉頭動了動,也沒同她打招呼,自顧自地回頭對身後三個捕快道:“你們先去附近轉轉,我跟葉連翹有兩句話說,隨後就來。”
三人便擠眉弄眼地答應著去了,葉連翹先是對曹紀靈道:“這位衛都頭,是我哥的發小。”然後轉而望向衛策,“怎麽了,有事啊?對了,大娘還好嗎?”
“你最近又幹了什麽了?”衛策便瞟她一眼,冷聲問道。
原來,前日萬安慶他娘進城買乞巧物品,捎帶腳地就往衛家院子走了一遭,進屋呆了半個時辰,沒做別的事,一直拽著萬氏指天罵地,將葉連翹從頭到腳埋汰了一個遍,說她是個女魔星,專乾不是人的事兒,自個兒從今往後,與她勢不兩立。
衛策他娘聽這話說得蹊蹺,便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可萬安慶他娘卻又不肯直說,支支吾吾地,反正就是一口咬定葉連翹是個壞東西。待得晚間衛策回了家,他娘便將這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搖頭歎氣道:“你二舅母不是個好相與的,連翹我瞧著卻不是那起不知深淺的孩子,說她壞,我可不信。這事兒,到底是誰吃虧還未可知,我估摸著,也不過是你二舅母最後沒佔到便宜,才這樣氣急敗壞。”
衛策把這事兒走了心,盤算著找一日空閑,當尋葉冬葵仔細打聽打聽,卻沒成想,今兒在街上與葉連翹撞了個正著,便立刻問了出來。
“還說呢。”
葉連翹翻了個白眼:“那萬家嬸子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敢跟你們直說,還不就是心裡有鬼嗎?她夥同馮郎中媳婦,把我家的花田全踩壞了,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錯在哪兒了?只不過是下了點藥,讓她長了兩天疹子而已,過後我還不是給她醫好了?哎呀我爹都罵過我了,還讓我跪下了呢,你就別絮叨我了行不行?我得罪了你舅媽,我給你賠不是,這總好了?”
“你爹罰你跪?”衛策略略一挑眉,“活該。這種事你該來同我講,怎能自個兒胡來?我二舅母出了名的是個渾人,你同她牽扯不清,便擎等著她以後找你麻煩罷了!”
“你這話說的……”葉連翹撇撇嘴,“那可是你家親戚,我跟你說有什麽用?難不成是指望著你大義滅親嗎?再說……”
咱倆非親非故的,一遇上事兒就同你告狀,這算什麽?
她回頭看了曹紀靈一眼,就見那姑娘正饒有興致地笑嘻嘻聽著他們聊天,嬉皮笑臉道:“繼續聊啊繼續聊啊,不用管我。”
葉連翹使勁瞪她,想了想,便又道:“對了,我還真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大娘這一向得空嗎?地裡的花兒,基本上全毀了,又得重新栽種,但我不大曉得現在這季節種什麽最合適,要是大娘不忙的話,我想去跟她請教一下,你替我問問……”
“行了,這事你不必管了。”
衛策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過兩日我把花苗給你送來村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到時候你把錢給我不就行了?”
葉連翹曉得跟他這人沒法兒說理,他決定的事,自己除了聽話照辦之外,好像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相識的日子長了,她也便懶得回回都同他掰扯,索性點了頭:“那好,到時候你同大娘一塊兒來,留在家中吃飯,算是我同你道謝。秦姨做飯的手藝不錯,比我哥好多了,你們嘗嘗。”
“好。”衛策應下,原想再和她說兩句,一則想著還有同伴在等著自己,二則旁邊又還杵著個曹紀靈,便沒有多言,隻吩咐她早些回去,便回身沒入人群中。
曹紀靈看著他走遠了,立刻一把將葉連翹拽住,擠了擠眼:“喂,你和那捕快究竟啥關系?他長得挺好呀,該不會……”
“胡扯。”
葉連翹耳根子一燙,扭頭正色道:“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他是我哥哥的發小,那我們自然是相識的,有什麽奇怪?”
“不止吧?”
曹紀靈嘿嘿奸笑兩聲:“我怎麽覺得,你倆怪怪的呢?剛才我摘了你的耳環,他還瞪我一眼,以為我沒看見?本來我就是讓你幫我試試好不好看,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你腦子給門板夾過?”
葉連翹沒法兒答她的話,索性扯了她便走:“不是要去城西吃炸鵪鶉嗎?你身上沒錢了吧,你再胡說,我就不請你,讓你站在旁邊看著我吃!”
說罷, 拽著她就往城西去了。
……
她和衛策是什麽關系?
這問題的確不大好回答。
說他是葉冬葵的發小,這自然是不錯的,但這麽長時間以來,就是傻子也能瞧出,他對葉連翹,絕對不只是一個發小的妹妹那麽簡單。
對於她的事,他好像太過上心了一點,還有之前他曾經說過的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話,葉連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了,但今晚,在被曹紀靈“盤問”過之後,不知怎的,又從腦子裡冒了出來,而且,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葉連翹不是那種有事喜歡憋在心裡的性子,與其自己悶著頭亂想,倒不如早點弄個清楚。於是,這晚與曹紀靈玩個盡興,去南城門口與葉謙他們會和,回到月霞村之後,她便將葉冬葵拽到了房後。
“哥,我問你個事——以前我跟衛策哥,是認識的嗎?”r5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