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令員進病房的時候吳敬榮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本來聽說王司令員九點半才過來,可現在,還不到九點鍾呢。
在科室裡,吳敬榮這個科主任兼副院長是老虎,下屬都是綿羊,可在全軍首長面前,吳敬榮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正應了做賊心虛這句話。
“沒,沒,我們,我們巡房。”吳敬榮結結巴巴的,額頭直冒汗。
王司令員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吳敬榮和張生對望一眼,都跟出了病房。
王司令員坐在沙發上,掏出煙來,搖搖頭,又收了回去,緊皺的眉頭令休息室裡他的親屬們也都不敢大聲說話。
好一會兒,王司令員的目光重新關注到了吳敬榮和張生的身上,歎口氣道:“你們都辛苦了,坐吧。”
“不辛苦不辛苦。”吳敬榮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胡院長和鄭友仁匆匆敲門進來,胡院長湊到了王司令員身邊低聲匯報救護車等轉院時需要的醫療設備的準備情況。
吳敬榮注意到了張生頻頻看向自己,他隻裝作看不見,現在情形,他哪裡敢隨便說話,王司令員的臉色,可一直不大好。
“王司令,您現在不能把王老轉院。”張生突然開了腔,語氣很平淡,但這句話,卻令屋子裡所有人都怔住了。
“小張,別亂說話!”胡院長被嚇了一跳,他知道張生家裡的背景,但沒想到這小子是什麽禍都敢闖的祖宗,他想幹什麽?瘋了吧?
鄭友仁嘴角露出一絲不容易察覺的笑容,這個二百五,這幾天是受什麽刺激精神有問題了,會診上鬧,現在還敢鬧?!真當這裡是他家啊?老吳這下麻煩大了,看這小子要把天給捅個窟窿,老吳跟著吃掛落,等著脫軍裝吧。
王司令員打量著張生,威嚴的目光中隱隱的怒意令人不寒而栗,他越是不說話,屋裡的氣壓愈發低,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王司令員隨時可能爆發的怒火,便是胡院長,想再說什麽,卻也在這種重壓下不敢吭聲,拿出手帕,連連擦著額頭的汗水。
張生卻好似一點也不受影響,他繼續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方才吳主任想到了艾灸治療王老的辦法,和我探討後,同意用艾灸法對王老進行治療,在吳主任全程監督下,我剛剛對王老進行了保守的艾灸療法,王老現在需要的是靜養。”
吳敬榮腿一軟,好玄沒坐地上,心說小祖宗啊,你幹什麽呢你?你是成心坑我是吧,就知道,就知道,信你這個小魔王的話能落著好?我鬼迷心竅,我鬼迷心竅我!
吳敬榮腸子都快悔青了,如果時間能重來,他恨不得掐死這小子埋了他,也比現在所受的煎熬強上一百倍。
“你開玩笑吧?你隻是個神經外科的助理醫師,還沒參加執業考試,執業的資格都沒有,你還用什麽中醫的針灸給王老治病?你瘋了你,你和吳敬榮都要去坐牢,要承擔法律責任!”鄭友仁震驚的無與倫比,老吳也跟著瘋了,這個世界亂套了。
隨即鄭友仁注意到了胡院長嚴厲的目光,心下一凜,忙不敢再多說。他剛才這番話清楚告訴王司令員給王老進行針灸治療的這位年輕醫生別說中醫,連西醫執業資格證還沒有拿到,就敢用中醫的方法在王老身上進行所謂治療,這件事,捅出來後院長隻怕都會有疏於管理的責任。
雖然不敢再多說,鄭友仁心裡卻暗暗竊喜,從此以後,神經外科看來是自己的了,
自作孽不可活,老吳和這小王八蛋就算不進牢房,在六零一醫院也肯定待不下去了,以後能不能還有資格做醫生都很玄。 “鄭主任,從嚴格意義來說,我這隻是康復輔助療法,算不上行醫。”張生還是滿臉平靜,好像全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
吳敬榮心都死了,也懶得分辯,努力了快一輩子,老了老了,最後是這麽個結果,這就是命啊,這個小魔王,純粹是自己的克星。
王司令員身邊站的中年軍官在王司令員耳邊低語幾句,隱隱聽到,好像是詢問王司令員要不要把涉事人員先控制住。
鄭友仁心裡喜極,手術失敗的陰霾早已經散去,這也算因禍得福了,終於扳倒了吳敬榮這個老油條,說起來,還真得謝謝那滿腦子漿糊的小白臉。
就在這時,內間病房,王老好像呻吟了一聲。
王司令員臉上露出關切的情形,也顧不得眼前這些事了,站起身快步向裡間病房走去,大家忙跟上,胡院長滿臉嚴肅對同樣想跟進來的張生說:“你在這等著。”
張生平靜的點點頭。
至於吳敬榮,早就沒想法了,失魂落魄的想象著自己最壞的結果。
病房內,胡院長親自搶過去給王老檢查,隨即就是微微一怔,王老鼻息均勻,全然已經不是喪失意志的狀態,伸手去撩王老眼皮時王老好像還含糊不清的說了句什麽。
王司令員雖然不是醫生,但也知道現在老人家和以前的昏迷症狀有明顯不同,他關切的問道:“怎麽樣了?”
“詳細情況我一會兒親自給老人家做個全身檢查,不過我初步判斷,老人家的情況已經有了好轉。”胡院長不敢把話說死了,心裡卻是大大的詫異,難道真是老吳和小張的針灸法見了效果?
鄭友仁鐵青著臉,不說話,突然注意到王司令員身邊的軍官疑惑的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頭,勉強擠出些笑容,但想說什麽,卻實在無話可說。
……
張生和吳敬榮坐在角落,看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忙活。
“主任,王老的病情應該得到初步緩解了。”張生端著茶杯,慢慢品了一口,皺皺眉頭,比起前世的毛尖兒,味感實在差得很遠。
吳敬榮緊張的盯著病房房門,就好像等待宣判的犯人,張生說什麽他根本沒聽到。
終於,胡院長從病房中走了出來,他點點頭,摘下白口罩,和站在門口等著的王司令低語著什麽,王司令的臉色,漸漸由嚴峻變得開朗起來。
“小張,敬榮,你們過來。”胡院長招手,吳敬榮馬上三步兩步跑了過去,張生慢悠悠跟在了後面。
“小張啊,你說說,你怎麽想到用針灸術的,你什麽時候學的針灸術?”胡院長微笑看著張生,心裡很疑惑,不知道這個小張怎麽學的中醫,而且,醫術簡直可以說是出神入化,全院專家醫師都解決不了的難題,被他迎刃而解。
不管怎麽說,小張使得本院在軍中首長面前沒有丟臉,更給首長留下本院藏龍臥虎的印象,這是大好事。
張生還沒說話,吳敬榮已經搶著道:“是這樣的,小張家學淵源,他父親呢,是本市的副市長,母親是海外有名的大律師,所以,從小就被一位杏林國手收為弟子,我身上有什麽毛病,都是他給我用藥調理,而且保證藥到病除。”他可是擔心張生又胡說八道橫生事端,先替張生圓了場,這樣呢,也可以顯示自己為什麽會對張生有信心,而不是病急亂投醫。
胡院長聽得連連點頭,怪不得老吳非要把小張引入本院,以前還覺得老吳太功利呢,現在看,倒是自己的成見,小張還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胡院長一邊琢磨,一邊道:“老人家呢已經有了意識,呼喚下可以睜眼,也可以含糊的回應問題,肢體可以回縮,達到了12分,老吳,你和小張的判斷很正確啊!”
吳敬榮心裡一塊大石立刻落了地,他忙笑著道:“本來我是準備向您匯報的,但是怕時間來不及。”
胡院長微微一笑:“你是神經外科的主任,也是負責王老的醫療組的組長,本來就可以自己來判斷的,倒是我,不該乾預太多。”又忙向王司令員介紹:“首長,這是我們醫院神經外科的吳敬榮主任,也是全國數得著的神經外科權威,現在兼任醫院的副院長。”
吳敬榮忙陪著笑,弓著身,伸出雙手和王司令員握手。
鄭友仁臉色慘白的看著這一幕,心情低落的厲害,從天堂到地獄,大概就是如此了。本以為老吳要倒大霉,誰知道,卻是大大的露了臉。
“這小子挺好。”王司令員突然拍了拍張生的肩膀,爽朗的一笑,威嚴的臉上多了幾分人情味。確實是,從這個年青人最初和自己侃侃而談全無懼意,就能感覺到他不是一般人,很少有人在自己面前能表現的這般自信和自然,對於這個年齡的年青人來說,具有大才具,才能這般有根吧。
看他現在一臉的平靜,真的是榮辱不驚,印象中,也隻有那位隱隱有主宰中樞氣象的老領導在這個年紀才有這般風采呢。
“你說說,接下來我父親的病怎麽治療?”王司令員很感興趣的看著張生。
張生看了胡院長和吳敬榮一眼,見胡院長露出鼓勵的笑容,吳敬榮也微微點頭,他便說道:“接下來就簡單了,吳主任也同意,接下來我會每日繼續給王老針灸,采用平補平浮法,三天后換電子針,選取疏密波對老人家進行針療,一個療程也就是一周後,老人家恢復的好的情況下,應該可以下地行走。”
吳敬榮聽得喜笑顏開,現在張生把他擱在前頭可跟剛才是兩個感覺,這小魔王,還真夠意思,要說起來,本來功勞全是他的,可他非得分給自己一半,這小子,不枉自己費盡辛苦把他關系辦過來,行,這是這半輩子。自己最英明的決定。
吳敬榮早忘了,就在今天之前,他有多後悔把張生弄進六零一;更忘了,一個小時之前, 他還想掐死張生。
“好,好。”王司令員聽得老父親很快就可以下地恢復如常,心情頗佳,用力拍了拍張生肩膀,說:“是個好小夥子!”又轉頭對胡院長道:“這麽優秀的人才,我們部隊不引入的話,可是很大的損失噢。”
胡院長忙笑著說是,聽意思,首長是希望小張穿軍裝,等王老康復後,這件事一定要提上議事日程。
鄭友仁就像鬥敗的公雞,就覺得整個世界全不好了,蔫蔫的,見王司令員留下胡院長和吳敬榮說話,他隻好退了出去,隨後,張生也跟了出來。
兩人都是去神經外科所在的門診樓,一前一後走在兩旁都是綠色松柏的磚石小道上,都沒有話講。
出了南院,迎面鄭友仁的弟子劉學范走了過來,見到張生就陰陽怪氣的說:“小張,你沒事又瞎跑什麽?該你去門診學習你不知道哇?整天沒個正形!”劉學范整個醫院最恨的就是這個曾經給了自己一耳光的惡少,但是以前因為隱隱聽說過張生不是普通的家庭,何況兩人的恩怨要爆出來對自己極為不利,是以也不敢輕易招惹張生,但現在不同了,聽鄭主任說,張生被趕出醫院就是分分秒的事情,他也就趁機出出這一年來的惡氣。
誰知道,他話音未落,鄭友仁臉一沉:“胡說什麽呢?忙你的去!”
劉學范一呆,眼見老師不是和自己開玩笑,不敢多說,趕忙轉身溜掉。
張生皺眉:“丫的又找抽。”
鄭友仁咬了咬牙,這小王八蛋的做派,像能醫好王老的人嗎?真他媽是沒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