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陸二姐就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久。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本來她很敏感,但漸漸的,好像聞不到了。
手術區的門再次被人從裡面推開,這次出來的,是一名略胖的中年護士。
陸二姐認識她,是給父親進行手術的醫療組護士之一,應該是姓趙,能參與這個手術,是位經驗極為豐富的主任護師。
“趙護士,怎麽樣了?”陸二姐焦急的迎了上去。
趙護士有些疲倦,但是,神情又有些興奮,說:“陸教授,你們請來的真是高人啊,我跟著最好的外科主刀醫生做手術也不下幾百上千次了,但是,從來沒見過張醫生這樣神奇的外科醫生,感覺他眼睛比顯微鏡還好用呢,你不知道,把那個美國醫生趕走後,我還擔心的要命,但他不但一個人幾乎做兩個人的活兒,中途還出了一次危險,老人手術中,因為腦的重力作用回縮致動脈瘤大出血,當時我都嚇呆了,但是張醫生,硬是用手指壓迫給止了血,你說說,他怎麽能看到出血點的?真是,唉,天生做外科醫生的材料,外科醫生,天賦這東西,不服真不行。”
趙護士滿臉的讚歎,把陸二姐聽得一愣一愣的。
隨後趙護士才省起什麽,忙滿臉歉意的道:“陸教授您看,我實在覺得張醫生太神奇了,忘了跟您說,老人家手術很成功,但是呢,現在醫生們還有些後續工作要做,為了防止術後出血導致腦積水,張醫生在給病人做腦室外引流手術,這個手術沒什麽太大危險的,大概一個多小時吧,就能完成全部手術,具體情況,您等張醫生出來親自和您說。”
趙護士看到了陸二姐身後踱步走過來的陸書記,不敢再說,低下頭,匆匆而去。
聽到趙護士說“老人家手術很成功”,陸二姐腦子已經一片空白,趙護士再說什麽,她完全沒聽到,慢慢的,腿一軟,她癱坐在地上,淚水滿面。
輕輕啜泣著,陸二姐眼前閃過一幕幕,雖然回了國,但是老父親,從來沒給自己過笑臉,而自己呢,也同樣和他使性子,句句都噎他心窩,就這樣,過了十幾二十年,但是,當真的驚聞父親可能會離世,可能會再也看不到他,自己的心卻是那麽的痛。
自己,還欠父親一句道歉,還沒和父親說,對不起,當年我不該任性不聽你的話,差點毀了我的人生。
自己真怕,這句道歉,父親再也聽不到。
現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自己還能有機會告訴父親,現在的自己,有多麽的愛他。
肩膀上,搭上了一隻手,陸二姐抬頭,是老弟溫和的目光。
陸二姐再忍不住,起身,撲到弟弟懷裡,放聲痛哭。
……
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張生累的幾乎散了架,很快,他便被人包圍,他知道,包圍自己的是陸老的親屬,但是腦子昏昏沉沉的,他只能簡單介紹了幾句手術的情況,然後,好像就被人扶著進了休息室。
雖然,短短半個小時後,張生便從那種極度困乏中完全恢復了精神,但是,他卻不能動,至少,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現的好像一個正常人。
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躺著閉目假寐,他聽得到,一陣腳步聲,有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一股似蘭似麝令人忘憂的淡淡清香,令張生知道,是誰來了。
身上動了動,被人披上了一條毛毯,然後,腳步聲遠去。
門關合的聲音後,
張生慢慢坐起,身上潔白的天鵝絨毛毯隨之滑落。 張生起身跺了幾步,便推門出來,白色走廊中,按照指示牌的方向,尋找重症監護室,陸老做完手術後,被推入了重症監護室觀察。
“張醫生,張醫生……”身後有人叫。
張生回頭,匆匆走過來的是一位中年貴婦,說她貴婦倒不是因為滿頭珠翠,實際上這位風韻猶存的婦人衣著很簡單,深灰色的長大衣,簡潔幹練的髮型,全身上下,也不見奢華的修飾品,但是給人的感覺,很知性,更有一種世族大家的風范。
“張醫生,我一直找您,真是,真是多謝您了。”婦人紅紅的眼圈顯見她剛剛痛哭過,此時滿臉的感激。
張生知道,她肯定是陸家的人,忙道:“阿姨你別這麽說,都是我應該做的。”
“唉,真是個好孩子,我還差點錯怪你。 ”現在的陸二姐更是佩服弟弟識人之明,怨不得這些年政壇風風雨雨,弟弟巍然不動,儼然已經是共和國政壇最具個人魅力的政治領袖。
張生不知道手術室外發生的小風波,但聽陸二姐話語也能猜出個大概,微笑道:“我年紀輕,您對我不放心是應該的,倒是陸書記肯放心讓我做手術,我大吃了一驚呢。”
陸二姐也不由微笑:“他呀,這些年,常常做些叫人吃驚的事,但每一次,事後都證明,他是正確的。你都不知道,我那時候氣他做弟弟的管我這個姐姐,背後都叫他‘陸正確’!”
陸正確?張生撓撓頭,恐怕全天下也就這位女士敢這麽稱呼陸書記吧。不過,陸書記那高大的身影,現在才隱隱有了些生動之氣,或許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阿姨,咱們邊走邊說,我去看看陸老。”張生指了指前方指示牌,往右拐,是去重症監護室的路。
陸二姐忙點頭,說:“對,對,看我,總是不分輕重緩急,張醫生,這段時間我父親的身體調理,也全拜托你了。”
張生笑道:“這都是我的本分事,您不用客氣。”
兩人說著話,拐了幾個彎,前方就到了,病房前,站滿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足有幾十號人,陸二姐見了驚訝道:“我叔叔姑姑他們也都到了。”
張生旋即見到了人群中微笑對自己招手的陸書記,那溫和的眼神令張生如沐春風。
張生也隱隱注意到,某個角落,那美如妖孽的少女,同樣在靜靜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