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春在枝頭(上)

　　鄭義自有位面基地相助，一不納稅二不征役三不劫抄，更帶給杜家峁急缺的糧食鹽油，是以短短數十日內迅速贏得了山民好感。

　　先建立簡單據點站穩腳步，再令李鴻基等輕騎搜集周邊信息，朱明王朝揭開面紗露出真容。

　　外界首要大事，當屬建虜入塞。

　　崇禎二年十月，後金汗黃台吉借道蒙古繞過山海關防線，攻陷遵化繼而兵臨北京城下，史稱己巳虜變。建虜入塞消息傳來，陝西諸府大駭，陝西巡撫劉廣生暫停剿匪諸事，急忙率領親軍赴京勤王。劉廣生抽離陝西精銳北上勤王，陝西各股流寇壓力瞬間減小，前時混天王部下頭目之所以敢遠來米脂抄掠，亦是有此背景。

　　然而陝西勤王軍剛行至陝州，北京朝廷馳馬傳來崇禎皇帝諭旨，命令劉廣生率軍回轉陝西不必勤王，萬事以殄滅流寇為先。陝西勤王軍被迫回轉陝西境內，可劉廣生典型儒家官僚心憂王事怎忍心無視京師國難，於是命令麾下軍將不惜一切代價快速追剿各股流賊。

　　陝西勤王軍一走一回，陝西流寇隨之一興一衰。

　　崇禎二年十二月，陝西明軍無視嚴寒東風頻繁調軍，榆林鎮、寧夏鎮，米脂縣無定河以及杜家峁南面的大理河皆有大股官兵通過。殘酷而冰冷的事實，令李鴻基、劉宗敏等人隻能慶幸鄭義遠見卓識提前帶大夥兒離開米脂。陝北形勢一日比一日嚴峻，一股股大小流賊逐漸扛不住官兵追殺，相繼選擇投降歸順，官兵剿匪功勞表上寫滿請降賊首姓名，甚至連杜家峁南面不遠的八大王勢力也主動上表請降。或許官軍不願浪費時間收編流賊，或許明軍缺乏安撫流賊的糧食，官軍對待已降流賊極其寬容，任由流賊繼續聚集山溝間，總之不要圍攻城池、哄搶大戶就是了。

　　官軍剿匪心態如此，鄭義這股不劫不掠小賊自然入不得他們法眼。

　　短暫的安全終究無法消弭心底紅旗還等打多久類似憂慮，李鴻基等新兵渾渾噩噩中迎來崇禎三年新春。

　　年關過後，陝西流賊局勢持續惡化，三邊總督楊鶴會同陝西巡撫劉廣生協調各路總兵都司，先於西安府東北韓城、A陽兩縣之間圍殺流賊三千余口，繼而集結大軍追逐潰敗流賊，相繼逼降賊首王子順、苗美等。青澗、綏德、米脂諸縣要道一時官兵盈野，駭得八大王亂兵賊首黃虎再次請降官兵，而鄭義亦不得不極力縮小活動范圍以規避官兵殺戮清洗。

　　幸好其興勃焉，其亡速也，官兵猛烈剿匪姿態來的快，去的更快。

　　早在圍殺三千流賊逼降王子順、苗美之前，延綏巡撫張夢鯨、總兵官吳自勉，寧夏總兵官尤世祿，陝西總兵官楊麒，臨洮總兵官王承恩，甘肅巡撫梅之煥、總兵官楊嘉謨等等文武官員已經俱報次第勤王京師，眼見各股流賊屏氣吞聲陝西大抵平靜下來，三邊總督楊鶴與眾巡撫相繼遣兵調將入衛京師。陝西軍備因勤王軍驟離再次空虛，血風腥雨瞬間變為郎朗晴空，與此同時官兵名曰撫賊卻一不賑災二不救饑，民變始於饑餓，饑餓不除，民變怎能消弭?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崇禎三年二月，陝北各股降賊因饑餓乏食再番蠢蠢欲動。

　　崇禎三年正月初一日慶賀新年鍾聲敲響時，位面基地科技時間鎖由標準時空西歷1731年提至西歷1735年。4年科技時間提升並無帶來革命性軍事技術，令鄭義歡喜的唯有位面基地一年一度準時發放的十萬銀圓自由資金，這意味著鄭義可征募軍隊數量瞬間增長一倍。

　　崇禎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到崇禎三年二月，不知不覺間鄭義降臨本位面已九十余日。位面基地超級征兵系統輔助下，步兵30日訓練合格，騎兵45日訓練合格，炮兵60日訓練合格，這意味著繼米脂縣八十青壯新兵訓練完畢，杜家峁周邊招募的第二批新兵也漸漸成為可靠戰力。如今世道陝北遍地災荒，誰家有糧誰是爺，鄭義籍借基地超級糧食補給想募多少人就募多少人，唯可惜陝北貧寒，貴金屬短板限制導致鄭義軍隊暫時隻能維持一千兩百人規模。可翻翻官兵歷次剿匪，想想標準時空歷史裡的闖王李自成等人崛起之路，就該明白一千兩百名戰兵已是陝北大地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

　　杜家峁地在山川河流之間，可持續經營的價值極差，可暫避而不可用之進取。

　　言而總之，該去更廣闊空間奮鬥了。

　　武之軍事蓄勢待發，文之政事也略有成效。

　　第一批八十新兵訓練完畢，鄭義轉以將將思維治軍，制度化手段駕馭李鴻基等將。鄭義撤出瑣碎練兵實務，閑下來時間著手編輯新政權教材，先泛泛參照標準時空共和國將教育劃分為數學、語文、文綜、理綜四大類，然後逐類增添細節內容。理綜文綜內容大抵屬於中學教育，需要小學基礎才能通學，暫且不妨後移;語文內容略有潛移默化培養人生價值觀特點，當與晚明風俗人情先契合再滲透，須得招募幾名秀才文人輔助編輯，限於杜家峁地理條件，也不得不後移;唯有數學內容超然，無甚忌諱，亦是傳統儒家君子六藝之一，可率先編纂。

　　鄭義領悟將將治軍道理，也準備將之用於文事，隻把綱要骨骼列出，其余經脈肌膚皆令晚明土著豐滿。

　　半月十余日時間，鄭義增添刪減編輯完畢，拿出一份小學數學教材簡綱。

　　簡綱一分兩式，一份令人送與軍學實驗，一份由鄭義親送艾麥麥試辦的私塾。幼兒教育非三五年能夠見效，鄭義雖然視其為長期戰略，短時間內卻是不如軍學重視。艾麥麥私塾創辦以後，鄭義又是練兵、又是年關休假，又是擴軍擴訓，又是編纂數學簡綱，忙來忙去都沒過去一趟。如今略有空閑，趁著元宵過後剛開課，鄭義決定走訪艾麥麥瞧瞧私塾現狀並征詢意見。

　　私塾設在山谷內側，約有兩三百步路，步行即可。

　　農諺有歌，曰:“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楊絮落地，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今時照理已是二十四節氣的春分，九九加一九歌也該結束寒冬，可因為晚明小冰河氣候使然，氣溫尚停留在八九、九九之間，當然即便如此，大地回春之勢不可更改。

　　私塾原是逃荒廢棄窯洞，門口錯落有致栽種幾株柳樹，不是少女翩翩長發的細腰垂柳，而是頗有一點怒發衝冠感覺的倒豎掃帚。山民們說，此柳謂之砍頭柳，不許它長高，長高就把樹頭砍掉等新芽，如此一輪輪砍頭極似割韭菜。山民物盡其用，樹乾製作農具，柳條用來編筐，柳葉也要割下來喂牛羊，令鄭義吐槽這樹果然不是柳樹而是牛羊的韭菜。

　　私塾窯洞門窗頗具現代化，鄭義為保證采光用的全是位面基地出品平面玻璃，唯可惜聽人反映說玻璃門窗效果不怎麽好。

　　鄭義信步推開半掩門扉，迎面是九名孩童清澈帶好奇目光，繼而是快步走來的艾麥麥與高秀雯兩少女。饑荒流賊殘酷時代，生命無比廉價，孩童要麽躲在家裡受父母庇護，要麽早早餓死逃難路途，是以杜家峁募兵以百計卻隻有寥寥九名孩童。當然，杜家峁以及周邊村莊其實另有許多孩童，可考慮各種因素限制，私塾教育沒辦法如義務教育式那般強製普及。

　　鄭義並曲食指中指輕敲玻璃門，問:“聽說玻璃門窗效果不好，怎麽不好法?”

　　艾麥麥輕描淡寫回答:“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不透氣。”

　　鄭義掃視窯洞內部，說:“洞裡又不燒煤氣，透氣不透氣什麽的，習慣就好。”

　　鄭義放下心來目光投向孩童，來來回回掃視兩次不見意料之中身影，不禁揚聲詢問:“李定國呢?”

　　卻說鄭義懷疑米脂招募的李定國是標準時空歷史那位兩蹶名王李定國，畢竟據說李定國就是以十歲之齡投軍張獻忠的。鄭義不願李定國荒廢少年做一尋常庸將，所以頗費些心思趕著李定國讀書識字，以便早早接觸大炮巨艦蒸汽機電力時代。李定國如今不滿十歲，正是小學生無憂無慮年齡，所以被就近安置入私塾，可鄭義環視窯洞內外，卻沒瞧見李定國身影。

　　艾麥麥回視孩童，指著其中一名孩童說:“左邊數第二排第三個。”

　　鄭義循聲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陌生面孔，膽怯畏縮神情不一而足，哪裡有米脂街頭挑釁劉宗敏的豪氣。

　　鄭義走近這名孩童，軟聲詢問:“你叫李定國?”

　　孩童啪一聲起立，目視前方如兵卒般硬聲硬氣回答說:“到。”

　　一聲到字，膽怯神情瞬間散去，孩童整個人變得少年英姿颯颯，可與記憶中李定國仍有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