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仗局的大坪上積聚了千余工匠。或站或蹲，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嘮嗑，或三三兩兩抽著土煙。他們就像國營企業下崗工人一般，現在據說有重新上崗的機會，便都趕了過來。雖然他們在大明皇室序列中，地位低下，但是與外面的普通百姓相比，還是擁有一些優越感的。曾幾何時，這些工匠的子弟曾經是外面那些普通百姓心儀的對象。

　　但是隨著大明越來越糜爛，皇室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最先倒霉的自然是他們這些最底層的人。活越來越少，工價越來越低廉，這些人的生活都難以維持了。他們已經比不上外面的普通百姓，普通百姓，大抵還有些田畝，他們可是徹底的脫產工匠。這幾年錢越來越難掙，物價卻在飛漲。這些工匠的日子，簡直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老楊啊。看架勢，兵仗局似乎要復工啊。”周步貴說道。

　　周步貴與他嘴裡所說的老楊楊士良皆為兵仗局最好的鐵匠。手藝一流，憑著一手過人的技藝，以前吃香得很。但是現在日子也開始有些困頓了。全靠在京城裡接一些私活賺點錢維持一家的生活。

　　“復工不復工，關鍵是宮裡給不給現工錢。工價還會不會降。”楊士良臉上沒有多少笑容，臉龐已經不是以前工匠特有的紅亮，而是變成了黝黑，而且不滿了皺紋。

　　周步貴家境跟楊士良差不多。其實這兩人在這些工匠裡面還算是不錯的。畢竟兩個人手藝好，能夠接到私活，那些接不到私活的，日子就過得緊巴了。

　　“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再這樣下去，就隻能去逃荒了。”一旁的老頭叫劉慶余搖搖頭，吧嗒了一聲旱煙。

　　煙草這玩意兒是鄭和下西洋那會帶回來的，沒想到很快在大明很多地方說普及開來。後來，大明的百姓也開始種植煙葉。像劉慶余抽的這個，就是將煙葉曬乾、切碎，一帶一帶出售的。裡面還夾雜了一些泥土沫沫。

　　“聽說皇上派了一個十幾歲的太監過來任掌印太監。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計是想折騰出什麽名堂來。但是兵仗局現在敗成這個樣子了，別說一個十幾歲的小太監，就是九千歲來，也沒轍。所以啊，大夥也別抱有太大的希望。”一旁的漢子叫馬富民，歎了一口氣。

　　“我看這新掌印有些本事，一來就將陳福連他們幾個整得服服帖帖的，你們沒看見陳福連他們幾個老人在這新來的掌印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人不可貌相，別看人家年紀輕輕的，說不定還真能夠把兵仗局重新搞起來。”一旁的男子叫王長文，他的眼光比一般人要毒一些。

　　“都安靜下來！”陳福連走到一個土垛子上面，大聲說道。

　　一千多人的場面，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就算陳福連再怎麽吼，也很難在讓整個坪上的人聽清楚他的話。

　　不過看到陳福連站到那出土垛上之時，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說話。

　　“都安靜下來！不要說話了！兵仗局新來的掌印大人曹清大人有話跟大夥說。”陳福連說道。

　　台下又是一陣喧嘩，等曹清站到了台上，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曹清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站在台上進行發言，心裡難免有些緊張。

　　“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應該就是兵仗局開不開工?什麽時候開工?工錢豐不豐厚?不知道咱家猜得對還是不對?”曹清大聲問道。

　　“對！曹公公說得太對了。我們這些苦哈哈，現在都快餓死了。”有人大聲說道。

　　“想賺工錢沒問題！想吃飽飯也沒有問題！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的手藝有沒有全部丟了?”曹清問道。

　　“曹大人，隻要兵仗局給工錢，管飯飽，沒有活我們接不了！隻是工錢不能給少了。現在物價太高，我們這些人快沒活路了。”另外一處，有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說道。此人臂膀粗壯，一看就是當鐵匠的好料。

　　“好，我手裡頭還真是有很多活需要人手，但是得手藝過得了硬，錢不是問題。等一下我在這裡張一個榜，上面有很多東西要打製。木匠、鐵匠、琉璃匠、各種工匠都有活乾。能夠做，你們就去接。接下了，做不了，浪費了材料，必須嚴懲。接下了按要求做好了，符合要求，給工錢，工藝做得好，還有獎勵！所以，你們先看好了，在做決定。”曹清身後，陳福連已經帶著人開始將一張張畫著各種器具的榜單貼到牆上。上面清清楚楚標著各種參數要求。

　　曹清準備將先水泥給山寨出來，另外還有防火磚之類的也要進行製造。另外那些水力裝備也需要製作。現在平爐還沒有建造出來，高品質的鋼鐵自然無法煉製。但是這個時代已經非常成熟的灌鋼法煉製出來的鋼，其實也能夠符合水力驅動裝置的要求。也許壽命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是用來建造一個簡易的平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曹清知道要想製造出符合要求的器具， 首先要有一套統一精確的度量衡。華生設計了一整套測量設備，各種尺子，其中技術含量最高的就是遊標卡尺。

　　實際上在我國古代便出現過卡尺，但是卡尺應用不廣泛，這跟手工製做缺乏統一標準有關。曹清以後要讓將兵仗局所有的產品全部統一標準，就必須有一個統一的測量工具。

　　“這卡尺雖然複雜，但是工價頗高。不過這要求也比較高，我們應該能夠製作出來。”楊士良指著牆上貼著的榜單說道。

　　周步貴也仔細看了看，點點頭:“嗯，要不，我們哥倆將這個拿下來?”

　　“好，到時候我們兩個工錢平分。這個掌印公公確實不一樣。竟然是將每個物件標了工價。將這些東西打製出來，我們就可以拿現錢。比起以前，可好了不知道多少了。”楊士良說道。

　　“老楊，你看出來這些東西是準備用來做什麽的麽?”周步貴問道。

　　“造這麽精致的尺子，怕是準備用來造一些精巧之物。若是一般之物，各個工匠打製，各有各的尺寸，這些尺子用處不大。但是如果造精密之物，大夥用的尺寸就必須相同。這尺子怕是這個用途。”楊士良說道。

　　“正是如此。你看，後面這些裝備看起來簡單，實際上都是有嚴格規格的。沒有我們製作的這些標尺，後面的很多部件根本沒辦法制作。那些不堪仔細便揭榜的人怕是要吃苦頭了。”周步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