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蘋看他懊惱自責的樣子,終是不忍地道:“這怪不得你,其實一路上我有好多機會可以逃跑,可是我沒有逃,我是心甘情願地跟你來京城的。”
“可你並不是因為我,你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蕭翎琰此刻的表情陰沉得可怕,像是隨時要吃人一般,“我母妃逼我,連你也要離開我,我這一生活得何其失敗!”
“殿下,麻煩你冷靜一些。”青蘋皺著眉道。此時的她自己也並不冷靜,與其說是提醒蕭翎琰,倒不如說是提醒她自己。因為她必須堅強,不然根本沒辦法熬過這一關。
“對了,你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良久,蕭翎琰終於想起一些事情,不由問道。
“因為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
“昨晚出現在‘舞月坊’的那個女殺手,她現在就住在你的府上。”
“什麽?你說昨晚在‘舞月坊’殺人的是她?”蕭翎琰大吃一驚。
“嗯,我親眼看見的,昨晚隻所以沒跟你說,是因為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明白,現在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必須告訴你。至於她的幕後身份,就需要你自己去查了。”
接下來青蘋便將昨晚在‘舞月坊’發生的事兒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由她這個現場目擊者親自講述,自然比得來的消息要詳盡得多。
蕭翎琰聽了半天沉默不語。
“你如果要查,‘美人關’那邊也不能放過。我總覺得,這女子跟他們脫不了乾系。”
“嗯,我知道了。我先送你回房吧。”蕭翎琰一邊說。一邊牽了她的手往門口走去。
青蘋由得著他送到寢房門口便站住了,回頭囑咐他道:“你自己也要當心一些。”
蕭翎琰點點頭,繼而放了手。
青蘋轉身進了屋子,隨即將門重重地關上,背靠著門再也沒了力氣。
門外。蕭翎琰坐在石階上,漠然地望著暗淡的天空。今晚有月,然而月色不明,一如他此刻的心境。娶她,故然是畢生之願,然而卻不願她以這樣的方式嫁給自己。
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堂堂正正地娶她。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
可是,他不能……
這一坐,又是半夜。
天快大亮的時候,他聽到屋子裡有了動靜,急忙離開。
才剛走到院子。就見武嬤嬤從大門外走了進來,見到他蹲身行禮。
蕭翎琰微點了點頭,就讓劉嬤嬤領著她走開了。
他自己卻是出了宅門,往大街上走去。
這一走就是大半天。
青蘋獨自坐在膳桌旁,心裡空落得厲害。
然而她並沒有空落太久,武嬤嬤就進來打斷了她的情緒,“青蘋姑娘,吃好了沒?吃好了就請跟老奴一道走吧!”
青蘋此時正不知神遊何處。茫然地問道:“去哪裡?”
武嬤嬤不卑不亢地回道:“剛剛劉嬤嬤已經將西廂房收拾出來了,姑娘若是吃好了,咱們就得開始了。這時間緊得很呢!”
青蘋似是這才想起昨晚的事兒,便擱下了筷子道:“吃好了,走吧。嬤嬤,你揀緊要的教教就得了。”
“那怎麽行?規矩就是規矩,半點馬虎不得!”武嬤嬤橫了她一眼,又猶自警告道:“貴妃娘娘既然遣了老奴來教姑娘的規矩。老奴自當竭盡全力,可不敢循私!”
她這一說。青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直覺接下來的三天不會有好日子過。
果不其言。
這接下來的三天。她除了吃飯,睡覺會回自個兒的屋子以外,其他時間,幾乎都是在西廂房裡度過的。
宮裡的規矩繁多,光是行禮就有好幾十種。這武嬤嬤的要求也實在是苛刻。青蘋雖說曾經學過散打和跆拳道,但仍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每天練完後回到自個兒的房裡,早已累成了狗,哪裡還有心思和余力逃跑。
那武嬤嬤身強體壯,看起來也像個練家子,一直將她盯得很緊,連上個茅廁也一定要親自跟著。想必是得了榮貴妃的吩咐,防著她呢。
更令她感到鬱悶的是,蕭翎琰自從那晚送她回房後,再沒來看過她。不但是他沒來打擾,竟連聶小倩也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再沒在她面前出現過。
青蘋問了柳兒,又問了劉嬤嬤,前者似乎是不知道,後者應該是知道卻沒有告訴她。總之,她是被蒙在鼓裡的那一個。於是又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難道她已經被殺了,還是被趕出府了?
明天就是婚期了。
因為皇帝病重的緣故,這婚事一切從簡。然而即便是這樣,這仍然是轟動京城的盛事。先前隻傳出了二皇子的喜訊,後來才又傳出華大小姐與大皇子的好事兒。
外行看的是熱鬧,內行可就看出門道來了,敢情還是為著那張龍椅來的。這老皇帝也真是的,若是早早立了太子,不就天下太平嘛,何苦弄得養病也不得安穩!
青蘋卻是想著另外的事兒奇怪了,都到了這地步了,她居然還好端端地呆在蕭翎琰的私宅裡,難道這年頭的新娘子出嫁,還可以不從娘家上花轎的?
然而這個事實很快就被否定了,三日不見的蕭翎琰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像是晚歸的夫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她榻上,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好久,末了大手一張,就將她摟了個滿懷。
青蘋任由他摟著,忽然覺得很安心,半天不想動彈。
可是蕭翎琰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不行,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不!這事兒你必須聽我的,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蕭翎琰非常焦躁地道:“我母妃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們誰都清楚,她之所以會有如今的高位,那可都是踩著別人的屍骨爬上去的!你知道她在進宮之前是什麽身份嗎?”
“什麽身份?”
“戲子!”
“戲子?”即便是青蘋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年頭,戲子並不受人尊重,甚至是非常卑賤的身份。大戶人家納妾尚且不屑,何況是堂堂天子的嬪妃。
青蘋吃驚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一個弱質女流,頂著最卑賤的身份,沒有家族的勢力保護,卻能成功地爬上龍床,生下大皇子,坐穩貴妃的高位,數十年榮寵不衰。如果沒有過硬的心智和毅力,那是很難做到的。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兒個一早,等華府的花轎一走,你就坐上馬車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那你呢?你怎麽辦?”青蘋不由擔心地問道。
“你別管我。總之,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
“可是我也不想你這麽多年的謀劃毀於一旦!”這句話幾乎是衝口而出的,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如此不經考慮地宣諸於口。
她已在不知不覺中,將天平傾向了眼前的這個男子。
蕭翎琰明顯地愣了一下,繼而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願不願意嫁我,做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男子那張冷冽的臉,此時盛滿了柔情,深邃的眼眸裡,湧動著熱烈地期盼,竟連那雙搭在她肩頭的手,也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刹那間,青蘋陡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子,嘴唇嚅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青蘋,你快點答應我!只要你點頭,我就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定要名正言順地娶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眼神那般地急切,讓青蘋差一點就要答應了他。
可是,她不能,即便她願意,也絕不會是此時此刻。
青蘋不由深吸了口氣,蹙眉道:“我不會走的。不管它是禍是福,我們都一起面對吧!”
“可是——”蕭翎琰還想再勸。
青蘋笑了笑道:“你也別把我想象得太弱。不管怎麽樣,為了你的這番深情,我也一定會想法子活下去的!再說了,因為你,貴妃娘娘終歸是對我有所顧慮的。”
關心則亂。
蕭翎琰就是因為太在乎她了,所以判斷事情才會失了分寸。現在經由青蘋這麽一提醒,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便也不再堅持。
兩人接下來又細細地商討了一番。
子時過後,蕭翎琰便將她送到了華府。
在華辰芸的香閨裡, 青蘋毫無意外地見到了聶小倩。
聶小倩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很是吃了一驚,待看到跟她一起進來的蕭翎琰時,忽然就全明白了,不由黯然地歎了一口氣,低了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蕭翎琰揮揮手,讓身後的阿古把她帶了出去。
青蘋沒有去問她的死活。她是死是活,其實都是與她無關的。
因為她的堅持,蕭翎琰不得不改變了計劃。他原來是打算由聶小倩充當華辰芸,然後再在關鍵時候指使別人揭穿她,再以“欺君之罪”,讓宮裡的禁衛軍親手殺死她。
這計劃雖然不錯,但難免會沾上血腥。老皇帝在如此病危之際,要是再這樣一鬧騰,又見了血,說不定一氣之下,就會龍禦歸天了。那他勢必也會背上不孝的罵名,不得不拱手將皇位讓給二皇子。
青蘋在見到聶小倩的一刹那,便想到了他的計劃。也慶幸自己並沒有答應離開;否則,這個局面會變得更加地難以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