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秦楓為自己自殺,想起秦楓在病床上的楚楚可憐和婉轉承歡,安鐵心裡一軟,心裡竟然有一種隱約的怨氣。最近很長一段時期來,安鐵總是容易沉浸在這種寡婦喪夫式的怨氣裡,一想起秦楓,安鐵就有一種習慣性的憂鬱。
正想到這的時候,安鐵又聽到衛生間傳來的悅耳的鈴鐺聲,陰鬱的心情仿佛看到一縷陽光,頓時明媚起來。瞳瞳在貴州那片黃花中的明媚燦爛、純淨快樂的笑臉馬上又浮現在眼前。接著白飛飛在海邊浪花中那動人心魄的嬌軀和執著而溫柔的凝視也仿佛盡在眼前,仿佛瞳瞳和白飛飛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安鐵的心不由得跳動了幾下,想起來這種心跳的感覺自己已經許多年都沒有了。想起來,自己和秦楓剛認識的時候,每次去廣電門口接秦楓下班的時候,自己的心也是激動地跳動著的,可是,什麽時候,自己和秦楓一起這種心跳的感覺就沒有了呢?自己和秦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秦楓和自己的四年來的感情是不能否認的,人的感情要是說沒有就沒有了,那人和動物還有什麽區別。
安鐵坐在沙發上,聽著浴室裡瞳瞳手腕上發出來的鈴鐺聲,回憶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感情軌跡,嘴角不由自主地又流露出那種隱約的嘲諷的笑意。
秦楓是安鐵重新回到生活正常軌道的起搏器。安鐵也從此努力工作,短短兩三年安鐵就在工作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成了單位了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才之一,同時還擁有了一個自己的公司,事業上已經算是有了不錯的成績,一個毫無背景、身在異鄉的年輕人做到這樣已經相當的不容易。
可就在安鐵和秦楓在事業和感情上基本上算是一帆風順的時候,安鐵卻總是覺得生活裡似乎少了很多東西。眼前的生活並不令人滿意。
當你對生活猶豫和不滿意的時候,通常意味著,你想要的還沒有得到,所以你仍然在猶豫和等待。
按道理說,現在的安鐵已經擁有了許多,未來的生活正在向燦爛地招手,一切看起來都很好。而且,安鐵和秦楓兩人,用劉芳的話說,就是兩支已經有進帳的,還有無限上漲空間的潛力股,聰明的投資者一看到就會抓住不放的。
可是,安鐵卻感覺跟秦楓之間越來越遠,為什麽會這樣呢,安鐵經常想這個問題,但總是想不太明白,生活像一團麻,人就像被捆綁的麻花,許多時候,你不知道自己那裡被捆綁上了,等你有一天發現自己扭曲了,卻以為生活原本就是這樣,你已經分不清扭曲的和正常的有什麽區別了。
回想著認識秦楓以來的一系列變化,眼前閃過瞳瞳、白飛飛、柳如月、吳雅、趙燕的身影,每一個人的身影裡,秦楓的影子似乎都藏在裡面看著自己冷笑,如同這些年生活的起伏沉浮,也一直有秦楓的身影相陪伴。
安鐵疲憊地靠在沙發上,眼前的一切亂作一團,把自己捆綁得一步也不能動彈,他繼續要一個出口,急需要找到一個關鍵的症結,安鐵必須找到這個出口和症結。
一定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蒙住了我們的眼睛。
安鐵想,自己對秦楓必須有一個交代,對白飛飛和瞳瞳也必須有一個交代。人活著,就必須對別人有一個交代,尤其是不能辜負一個愛你的人。
隨之,讓安鐵犯愁的是,他不知道怎麽去交代。世間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安鐵現在就好像成了一個對不起所有人的罪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既然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那就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做好。
馬上就要跟秦楓結婚了,到現在為止,許多東西都是秦楓在催著辦,安鐵心裡一直猶豫著,也慚愧著。不管秦楓和自己有什麽問題,事情已經到了眼前,作為一個男人就應該承擔起來,他不能容忍自己去傷害一個愛自己的女人。不管這個事情的結果如何,即使是一個傷害,做為一個男人,在必須承擔的時候,也必須去承擔。也許,跨過結婚這一步,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會豁然開朗起來,現在的一切擔憂都是自己多余的顧慮。
想到這裡,瞳瞳正好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看著安鐵在沙發上抽著煙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笑道:“叔叔在想什麽啊,煙灰都燒那麽長了。”
安鐵回過神,有點悲憫地看了瞳瞳一眼,然後有點心痛地對瞳瞳說:“丫頭,早點睡吧,別再胡思亂想了,你要是再有出去打工一類的傻想法,別怪叔叔對你不客氣啊。”
瞳瞳“嗯”了一聲,有些擔心地看著安鐵笑了笑,然後就回房間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鐵早早地就起來了,把瞳瞳叫起床,然後出去跑步。這是安鐵第一次主動叫瞳瞳跑步,比瞳瞳起得早。一路上瞳瞳疑惑而又開心地看著安鐵笑,對安鐵精神頭如此足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這個早晨,安鐵像一個真正的父親一樣,和瞳瞳一起做早餐,一起盛飯收拾桌子,對瞳瞳未來要上的中學做了一番憧憬,瞳瞳就要上中學了,是中學生了。安鐵想著關於要給瞳瞳上學和生活要準備的一些事情,心裡覺得很充實,一個人其實除了感情之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可做。
仿佛在一夜之間,安鐵的思想來了一個大翻過,今天他打算好好找秦楓談一談,他想給自己的生活和感情一個結果,一個讓大多數人都滿意的結果,事情通常就是這樣,讓大多數人滿意的結果是一種安全穩當的結果。應該也是一個幸福的結果。這是安鐵昨晚一晚上通盤思考之下做出的決定。積極主動地操辦婚禮,給秦楓幸福感,讓大家的感情都有一個著落。
選擇你所愛的,愛你所選擇的,既然已經選擇,就不要再猶豫不定。
生活的多項選擇有時候是痛苦的根源,現在,當安鐵最後真正確定了自己的選擇時,安鐵還是感到了幸福,一種踏實的幸福。
到了單位,安鐵進辦公室的時候,嘴裡竟然哼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曲子,就像小時候,安鐵的父親哼的那些曲子一樣,迷茫卻有著生命的激情。
“呦,主編大人,什麽事這麽高興啊?連小曲都哼上了。”陳紅打趣地問。
“乾活去,別惹我,我忙著呐!”安鐵笑著說。
“我暈,才當幾天官就這麽凶,你要是再往上升,我們還有個活嘛?”陳紅笑嘻嘻地說。
“我凶嗎?你看我這不是笑得跟花一樣嘛!”安鐵心情愉快地坐在辦公室上,把窗子打開,然後,對周圍看了看,自言自語道:“怎麽感覺我這窗台有點空啊,要是有盆花放在這裡就好了。”
安鐵的話說完不一會,就見陳紅端了一小盆花走了過來,說:“給你,你以前不是不喜歡伺弄花嘛,今天這是動哪根筋想起養花了?”
安鐵馬上接過花,笑呵呵地說:“好好好,謝謝謝謝,我發現你越來越可愛了,誰說我以前不喜歡伺弄花啊,我跟你說過嗎?”
陳紅把花放在安鐵的桌子上,說了一句,“懶得理你。”然後就走了。
安鐵也沒理會陳紅,高興地把花捧在手上,左看又看,然後,放在窗台上,這時候,一陣風吹來,風中那種乾燥空曠的味道讓安鐵心情頓時又敞亮了許多,這是秋天的味道,安鐵想,今天是不是立秋啊?安鐵對大自然的嗅覺非常敏感,以前的許多年,每一個季節來臨,安鐵都能通過空氣中的味道聞個八九不離十。
安鐵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天空碧空如洗,幽深高遠,確實是秋天到了,然後安鐵一轉頭,發現陳紅在桌子上一邊奇怪地看著安鐵,一邊嘴裡嚼著黃瓜。
安鐵問:“你大清早的吃什麽生黃瓜啊?”
陳紅說:“今天立秋啊,當然要吃黃瓜,減肥。”
聽陳紅一說今天真是立秋,安鐵對自己那種對季節天生的敏感又開始疑惑而欣喜起來,有些事物,在你的生命中仿佛與生俱來就存在著,不用強求,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自然而然和你相遇,然後開花結果。
安鐵坐在窗子前面發了一會愣,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紙,列出一長串準備結婚要邀請的名單,列完名單,安鐵又想起人這一輩子結一回婚,可以簡單,但不能草率,想著準備讓大強叫設計師為自己設計一套有個性的邀請函和禮品包裝盒子,別人結婚這些細節的東西都是通用的,我們必須是專門設計的。
然後安鐵準備一會去濱海大酒店訂一個中型多功能廳,然後準備搞一個中西餐結合的豪華自助餐婚禮酒會,請這個城市最好最有經驗的婚慶公司,給自己和秦楓設計一個經典的婚禮慶典,讓大強為自己準備一個結婚策劃團隊。把自己的婚禮搞得隆重但不奢侈,簡單卻不草率,明快卻不失獨特。
一上午,安鐵一個人坐在窗子前面獨自激動著,看著窗外高遠的天空,和偶爾飄忽而過的白雲,感覺幸福而不安。一個人太幸福,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別人的感覺。
安鐵還想著,是今天晚上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還是明天再打電話。安鐵能想像得到,只要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父母得高興得暈過去,安鐵還能相像到,母親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是一陣興奮地抱怨,肯定會責怪安鐵為什麽這麽晚才告訴他們。安鐵也知道,對於漂泊在外的人來說,在外面結婚是不算的,肯定還要回老家再辦一次,讓父老鄉親認同了,父母才會覺得這婚才算是結結實實結完了。
想到這,安鐵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那種滿足感頓時在全身彌漫著。
上午10點的時候,安鐵出了單位,去濱海酒店訂好了辦酒席的多功能廳,8月天太熱,不是一年裡結婚最旺的季節,加上安鐵跟濱海大酒店關系很熟悉,很順利就訂好了,交了定金,走出濱海大酒店的時候,安鐵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人在做一個美夢,才又想起這個夢中還有個主角秦楓。
想起秦楓,安鐵心裡升起一種慚愧和溫情。他想今天一定要讓秦楓好好高興一下,一定要給秦楓準備一連串的驚喜。
想到這裡,他又去商場買了兩瓶紅酒,從商場出來已經是中午了。安鐵找了個小飯店,要了兩個菜,正準備吃飯的時候,服務員看了安鐵放在桌子上的兩瓶紅酒,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安鐵就笑呵呵地說:“我不喝酒,你放心,這不算自帶酒水,我就看著,不喝酒看著也挺好的。”
服務員奇怪地看了看安鐵,笑了笑,做聲不得。
安鐵慢悠悠地吃完飯,已經是下午2點鍾左右,然後又去一個檔次不錯的飯店,點了不少秦楓愛吃的菜,讓飯店在6點左右送到秦楓家去。
訂完餐,安鐵又在一家花店買了一大把玫瑰花,從花店出來,安鐵一看表,正好是下午3點半。安鐵想:“差不多了,我去秦楓那裡等她下班,拿出十足的誠意,感動得她哭死,小樣,看你天天還說我對你不好。”
又一陣風吹來,安鐵感覺到了涼意,安鐵一看天,天上的雲層變厚了許多,天空也開始變得昏黃起來,看樣子好像要下雨了。
看來這秋天的臉跟春天的臉差不太多,變得也蠻快的。但天氣的變化並沒有影響安鐵的興致和激動的心情。安鐵開著車,又不自覺哼起來小曲,放了一盤自己平時喜歡的光盤,一路上搖頭晃腦來到秦楓住的小區,跟一個初次約會的愣頭青似的,看起來倍兒精神。
停好車,安鐵用鑰匙打開樓下的門,一蹦三跳地來到了秦楓的門前。
站在秦楓家門口,安鐵停了下來,站在門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然後,安鐵笑了起來,這鍾傻逼感覺還真是多年沒有過了。他知道這個時候秦楓是不在家的,自己這激動勁兒把安鐵自己都逗樂了。
安鐵輕快地快速打開門,然後轉身關上門。等安鐵轉過頭來,安鐵一下子就呆在了那裡,接著,他手中的紅酒一下子掉在地上,“當”的一聲摔在地上摔得粉碎,鮮紅的酒在地上緩慢地蔓延著,像觸目驚心的鮮血。
接著,安鐵另一隻手中的玫瑰花,慢慢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