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瞳剛一醒來,眼淚又開始湧了出來,一抽一抽地說:“叔叔,我爸爸死了,叔叔,我沒有爸爸了……”
尤大嬸和她的丈夫,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尤大嬸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尤大叔又蹲在一旁開始抽煙。(首發)
安鐵摟著悲傷的瞳瞳,此時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任由瞳瞳在自己懷裡傷心地哭泣,聽到瞳瞳父親死去的消息,安鐵的心裡很複雜,可這些複雜的情緒到現在都變成了對瞳瞳的一種深深的疼惜。
瞳瞳的生母生死未卜,又得知父親病筆,再加上後媽不讓瞳瞳進家門,這一系列的打擊即使成年人也很難接受,現在這一系列非常戲劇化的悲劇居然都發生在瞳瞳一個人身上,安鐵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瞳瞳哭碎了。
過了一會,瞳瞳的哭聲小了一點,安鐵困難地說道:“瞳瞳,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你要勇敢面對一切,況且,還有叔叔陪著你一起面對,好不好?”
瞳瞳淚水漣漣地看著安鐵,摟住安鐵脖子,嗚咽著說:“叔叔!叔叔!”
安鐵鼻子一酸,輕輕拍著瞳瞳的後背,嗓子像被一根刺卡住了似的,火辣辣地疼。
瞳瞳哭了一會,尤大嬸走過來,說:“安先生,我給童家丫頭擦把臉,然後讓她進屋躺會?”
安鐵點點頭,扶著滿臉淚痕的瞳瞳坐到椅子上,尤大嬸拿著一塊洗好的毛巾給瞳瞳擦著臉,瞳瞳估計是哭累了,呆呆地坐在那裡任由尤大嬸擦著,眼淚還是一串一串地往下流,尤大嬸一邊給瞳瞳擦臉一邊安慰道:“瞳瞳,別哭了,你先去睡一會,冷靜一下,大嬸幫你說理去。哎呦!可憐的娃娃,生得這麽招人疼,命卻這麽苦。”
安鐵坐在一旁,看了看瞳瞳,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這時,尤大叔遞給安鐵一支卷好的煙,問:“抽這個不?”
安鐵連忙把自己的煙,拿出來,遞給尤大叔,說:“您抽這個吧,那個太衝,我抽不了。”
尤大叔憨厚地收起自己的旱煙,接過安鐵遞過來的香煙,放在鼻子地下聞了聞,剛想摸火柴的時候,安鐵就把打火機打著,放在尤大叔的跟前,尤大叔慣性地往後躲了一下,點點頭,然後湊上去,把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這煙口味淡。”
安鐵也點上了一根煙,抽了起來,這時,尤大嬸看著安鐵說:“安先生,我帶丫頭進屋躺一會。”
安鐵說:“好,麻煩尤大嬸了。”
尤大嬸說:“客氣啥,瞳瞳是咱村的孩子,不就跟自家一樣,你也別客氣,先喝點水”
尤大嬸把瞳瞳安置在屋子裡以後,就回到院子裡,坐在尤大叔旁邊,給安鐵的茶杯裡加了點茶,然後打量著安鐵。
安鐵被尤大嬸看得有些不自在地笑笑,說:“尤大嬸,瞳瞳的家裡還有別的親人嗎?具體情況您清楚嗎?”
尤大嬸想了想說:“有幾個姓童的本家叔叔,可都是同姓的外親,要說直系的還真沒有了,安先生,現在瞳瞳的家裡也就她後媽了,現在她容不下這孩子,還真是挺麻煩的。”
安鐵悶悶地抽了口煙,這才意識到事情的確有點棘手,尤大叔看看安鐵,對尤大嬸說:“婆娘,我說,要不把童家丫頭的事情跟村長說說吧?”
尤大嬸皺了一下眉頭,道:“周大山?他會幫著瞳瞳說話呀?我看他跟那個狐狸精還挺熱乎的。”
尤大叔瞪了尤大嬸一眼,說:“又胡說八道!”說完,尤大叔就對安鐵說:“女人就這點不好,愛嚼舌根,呵呵。”
尤大嬸抗議道:“這哪裡是嚼舌根,你也不是沒聽到,整個村子裡的人都這麽說,又不是我瞎編的,你呀,怕那個周大山做什麽?!”
尤大叔無奈地說:“你又扯這些,現在不是說童家丫頭的事情嗎?趕緊給這個小夥子出點主意,你看他急得。”
安鐵說:“尤大叔,尤大嬸,瞳瞳的事情真是麻煩你們了,我在這是外地人,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們幫這丫頭想想辦法,行不?”
尤大嬸說:“那是應該的,一會我讓你大叔去找村長過來,看他怎麽給辦,我再找找瞳瞳的本家叔叔,讓他們來給評評這個理?哪有這樣做事情的?男人死了,不讓男人的孩子進家門,這個女人,平時我都懶得理她。”
安鐵道:“尤大嬸,瞳瞳的那幾個叔叔,不是直系親屬能管這事嗎?”
尤大嬸說:“管得,管得,我們這裡啊,同姓就是親,你別急,我這就出去找去。孩子他爹,你陪小夥子聊一會,我去找找童姓的幾個族親。”
尤大叔點點頭,交代道:“說正經事,別胡亂說。”
尤大嬸淡淡地說:“好啦,我知道輕重的。”
尤大嬸走了以後,安鐵和尤大叔又閑談了一會,尤大叔不是個多話的人,經常是安鐵問一句,尤大叔說一句,然後就坐在那抽煙,安鐵摸清了一些大致情況後,對尤大叔說:“尤大叔,我進屋去看看瞳瞳。”
尤大叔擺了一下手,說:“你進去,不礙事。”
安鐵走進尤家夫婦的房子,發現房子裡面雖然簡陋,可乾淨整潔,穿過一個堂屋,安鐵看見一間臥室的門半開著,瞳瞳正在裡面躺著。
安鐵走進瞳瞳所在的房間,看見瞳瞳躺在鋪著大花床單的床上,半閉著眼睛,臉上掛著一串串的淚珠,安鐵剛一靠近,瞳瞳就睜開眼睛,淚眼朦朧地看著安鐵說:“叔叔!”
安鐵坐在床邊,給瞳瞳縷了一下頭髮,說:“丫頭,聽話,別哭了,再哭又暈倒了。”
瞳瞳一下子撲進安鐵的懷裡,緊緊地摟住安鐵,抽抽搭搭地說:“叔叔,我該怎麽辦?爸爸他死了!”
安鐵輕輕撫摸著瞳瞳的頭髮,沉吟了一會說:“你還有叔叔,對不對?相信叔叔,會把一切事情解決,好不好?”
瞳瞳哽咽了一聲,在安鐵懷裡點點頭,說:“叔叔,我想去看看爸爸的墳。”
安鐵想了想,說:“行,一會我問問尤大叔,看他知不知道。”
瞳瞳松開安鐵,一邊下床一邊說:“我現在就去問,我現在就想去看爸爸。”
安鐵連忙扶了一下瞳瞳,說:“慢點,唉,好吧,咱們現在就去問問。”
安鐵扶著瞳瞳走到院子裡,尤大叔站起身,說:“童家丫頭,怎麽起來了?快坐!”
瞳瞳搖搖頭,對尤大叔說:“尤大叔,我想去我爸爸的墳那看看,你知道在哪嗎?”
尤大叔猶豫了一下,說:“行,我帶你去看看,走吧!”
尤大叔帶著安鐵和瞳瞳繞到後山,找到瞳瞳父親的墳地,安鐵看到瞳瞳父親的墳旁還有一個小一點的墳,兩個墳前各立了一塊墓碑,一塊上面寫著“亡夫童俊生之墓”另一塊寫著“愛子童新之墓”,單看這兩塊墓碑,就有種異常肅殺的感覺。
這兩堆黃土下面,都是瞳瞳最親的親人,瞳瞳呆呆地看著父親和弟弟的新墳,眼睛裡的眼淚一直往下流著,安鐵和尤大叔站在一旁,皺著眉頭在那看著瞳瞳。
此時,山裡傳來的鳥鳴和沙沙的風聲,讓站在墳前的三個人更感悲痛和肅殺,瞳瞳突然跪在父親的墳前,抱著父親的墓碑放聲大哭起來。
瞳瞳的哭聲起初是撕心裂肺,接著變成了悠長的嗚咽,山林裡的鳥獸們似乎也被瞳瞳的哭聲感染,變得靜默起來,有幾隻鳥呼啦啦從瞳瞳父親的墳頭掠過,墳頭上的幾張黃紙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是瞳瞳父親對女兒的感應。
只聽瞳瞳的嘴裡喃喃地念著:“爸爸,爸爸,我好想你,你快看看女兒吧,我是瞳瞳,我是你的女兒啊,爸爸……”
安鐵聽著瞳瞳對父親一聲一聲的呼喚,像是瞳瞳在叫自己一樣,安鐵覺得此時自己就是埋在那座墳裡的人,憂傷地看著瞳瞳,想把她緊緊抱緊懷裡,卻不能。以前瞳瞳也叫過安鐵爸爸,可安鐵當時隻覺得瞳瞳叫著玩,現在瞳瞳嘴裡喊的爸爸不是自己,安鐵反倒特別希望瞳瞳能叫自己一聲,爸爸兩個字多神聖啊,可瞳瞳的爸爸卻離她而去,在他的生命中隻擁有瞳瞳九年,那是他身上的骨血,他一定是帶著難言的遺憾,甚至連死都沒閉上眼睛吧。
安鐵在心裡默念著:“童大哥,對不起,我自私地霸佔著瞳瞳四年,也許開始是因為瞳瞳害怕後媽而不敢回家,可剩下的日子,變成了我自私的擁有。童大哥,你一定很想念瞳瞳吧,我把她給你帶回來了,我在這裡向你保證,如果瞳瞳能夠順利的跟我回到大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代替你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童大哥,希望你在天有靈保佑瞳瞳!”
此時,在這片蒼翠的大山裡,瞳瞳的哭聲顯得那麽淒涼,安鐵感覺自己的毛孔都滲出了濃濃的哀愁,他心疼這個與自己呆在一起四年的小泵娘,可他卻沒有辦法不讓她傷心,雖然瞳瞳叫過自己爸爸,可安鐵很清楚,他代替不了瞳瞳心目中的爸爸。
這個躺在墳裡,已經入土為安的叫童俊生的男人,是瞳瞳永遠的爸爸。安鐵仰著頭,看了看高大的樹木頂上那塊藍色的天空,耳邊回蕩著瞳瞳期期艾艾的哭聲,突然感覺一陣暈眩。
從到貴州開始,安鐵就覺得瞳瞳像一團抓不住的水霧,似乎太陽一出來,就昭示著瞳瞳的遠離和消失,此時,安鐵心裡的憋悶無法言說,他想立刻就帶著瞳瞳回到大連,在屬於他們的地方繼續過著平淡而美好、真實而幸福的生活,可他不能,他知道此行是為何而來,他知道瞳瞳必須面對自己的一切,找到自己的根,才不會覺得自己是一片飄來蕩去的羽毛。
盡避安鐵知道,瞳瞳的根也許就是她痛苦的根源,可這是每個人都有的東西,瞳瞳也要有,即使它是痛苦的,折磨人的,起碼它可以明確你的身份,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你自己的源頭,有源頭的才是真實的,可靠的。
在這十萬大山裡,瞳瞳的父親隻棲居了這麽小小的一隅,那一堆黃土,居然把一個飽含遺憾的男人給淹沒了,安鐵看著這堆黃土,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終的去處,心裡除了對瞳瞳心疼,更有對命運難以捉摸的感慨。
尤大叔蹲在不遠的地方,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瞳瞳的哭聲對尤大叔的影響似乎也很大,安鐵覺得他一定也在感慨命運、感慨生活、感慨此時應該感慨的一切。
山上的蒼松翠柏,巍峨的綿遠的烏蒙山脈,你們那麽神秘莫測,高不可攀,可卻無法與人類不可預知的命運匹敵,安鐵感覺從山裡吹出來的風都是冷冷的,冷得安鐵有些發抖,可瞳瞳的哭聲雖然傷心欲絕,卻是無比溫暖,這代表了無法言說的親情,和愛。
瞳瞳幾乎是趴在了父親的墳上,用白皙的手抓著墳上的土,和墳上稀稀拉拉的青草,瞳瞳的哭聲已經有點啞了,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 正如瞳瞳詩裡所寫的,“我像一片沒有源頭的羽毛,在蕭瑟的風裡飄來蕩去。”
尤大叔看看安鐵和瞳瞳,深深地歎口氣,說:“小夥子,你勸勸她,別把身子哭壞了,人死不能複生,俊生在天有靈看到女兒已經平平安安地長這麽大了,也會含笑九泉的。”
安鐵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走到瞳瞳身邊,握著瞳瞳的肩膀,說:“瞳瞳,別哭了,你爸爸一定不想看到你這麽傷心,走,咱們先回去。”
瞳瞳依舊情緒激動地看著父親的墳抽抽搭搭地哭著,安鐵的話瞳瞳像沒聽到似的,安鐵著急地把瞳瞳拉起來,握著瞳瞳的肩膀,說:“丫頭,你爸爸已經去世了,可是他一定很希望你能堅強地面對一切,好好地生活,現在如果你想讓你爸爸欣慰,那你就要面對接下來的問題,知不知道!”
瞳瞳看著安鐵,眼睛已經哭得腫腫的,接著瞳瞳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對安鐵點點頭,臉上的淚水劈裡啪啦地落在衣襟上,安鐵心裡猛地抽痛了一下,握著瞳瞳肩膀的手,使勁捏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