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顓頊歷冬十月新年到來,正值先帝大行的喪期,原本計劃的除歲大儺舞被取消,一應慶典朝儀也全數作罷。
服喪期間,非國政大事一應從簡,新天子稱帝的儀式也被精簡過,人們還沉浸在漫長的守喪期。
劉徹上台宣布改元,為了紀念新的紀元到來,新天子決定執行年號制度,改元的新年號名為建元,今年也就是建元元年,時間恰好是公元前141年。
溫室殿裡新開辟的辦公區,左右備置抽屜櫥櫃成凹形半包圍住的厚重辦公桌,左手邊櫥櫃抽屜是放置辦公用筆墨紙硯,高級啞光辦公紙的收納地,右手邊是一個個竹片製成的文件夾,裡面存放著大漢帝國當年各郡縣的人口,納稅數據,還有幾張做工漂亮的表格畫出各郡納稅曲線圖。
依照劉徹的本意,建元的本意為建立新紀元,新紀元,新時代,一切都是全新的,讓那些腐朽的無用的隨風而去。
年輕的皇帝急於證明自己同樣很偉大,決定革新痹症開辟新時代,特別熱衷於制定新制度,因為這代表著大漢帝國新氣象,只要是新的、與眾不同的通通都接納,於是新數字的誕生。新的統計法誕生,新的數據歸納法誕生,許多新鮮東西像井噴一樣造出來。
始作俑者少不了曹時。無人不知新帝與少府的關系非常密切,長安城內外悄然傳播著曹時為新朝權相的流言,三公九卿的反應則非常詭異,幾個列侯拐著彎勸說他小心謹慎。
“我怎麽謹慎小心?現在的我就是駕著飛車前進的車手,想刹車也刹不住啊!”曹時苦笑著一臉無奈,他自己都不清楚得罪了多少人,出了皇帝劉徹刨除不算以外。好像出了功勳列侯還真沒幾個人看他順眼。
爵高位重,年少多金,公主為妻。位列九卿,新帝輔弼,先帝重臣,黃老大師。新學鼻祖。丞相預備。
從其中選出任意三個隨機組合拿出來也可以嚇到一片,全部疊加在他的腦袋上就變成吸引眼球的巨大光環,超大瓦數的電燈泡,在黑夜裡不斷吸引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羨慕嫉妒恨是無可避免的。
本來情況還沒有那麽糟糕,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哪個沒腦子的人喊出黃老新學的名號,頓時引起長安內外學術界的一片嘩然,黃老新學是以《亡秦論》和《貨幣論》為基礎開辟的黃老道家新流派。這個名號甫一出來就像火星繃緊油庫裡,嘣的一聲天崩地裂烈火燎原。
點燃的自然是長安城裡無數人心中的火苗。十六七歲的小屁孩毛都沒長齊,不知道從拿弄出一堆新鮮的理論往皇帝面前一送,頓時朝野上下都吹捧為黃老學派的大師,所謂的大師還真是好當,京師裡自詡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之輩車載鬥量,《亡秦論》和《貨幣論》也讀幾七八十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對這兩本用白話文寫出來的“著作”實在瞧不上眼,自以為憑自己的才華也可以寫出比他好十倍的著作。
黃老大師簡直是個笑話,新學更是個可笑的把戲,人家壓根不承認曹時的學術成就又何來新學鼻祖,若不是平陽侯的大門實在難進,少府靠近皇宮又被重兵把守,他們一定會堵在門口把曹時罵個狗血淋頭。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即便戰鬥力最強的儒家碰的頭破血流窩起來養傷,諸子百家眾多學派群起圍攻依然讓人難以招架。
更不妙的是朝中的氣氛也不太友好,丞相衛綰,禦史大夫直不疑與他越走越遠,雙方的執政理念學術觀念相去甚遠,曹時偏重《管子》與《韓非子》的風格讓重視《老子》的三公很不喜歡,雙方的關系不能說形同陌路,起碼也是互相看不順眼。
“姊夫感覺如何?說說被天下學子圍攻是什麽感覺?”
“不怎麽好,有人想看我的笑話,看我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我從沒想過搞什麽新學。”曹時苦笑著搖搖頭。
這半年他得罪的人實在有點多,不在是竇家和陳家一系的外戚敵人,儒家集團和他們的潛在支持者,看似軟弱無能的豪強商賈們,朝中不同政見和不同學術傾向的官僚們,這堆人裡任意擇其一都不算可怕,幾方勢力疊加在一起變的非常麻煩。
想查出是哪個勢力在攪風攪雨都很困難,更不用說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說不定這個計策是朝中幾方勢力聯合推手的,查出始作俑者也不能把人家如何,事到如今再辟謠只會打擊自己的支持者,給反對者製造進攻的機會,到不如捏鼻子認了拉倒,至於支持者裡的渾水摸魚之輩就隨他們去了。
“我覺得黃老新學的名字很好,你不是經常說時代在前進,新的知識會逐漸代替舊的觀點,跟不上時代步伐的人早晚被淘汰嗎?我就喜歡新學這個名字。”小皇帝坐在皮毛包裹的圈椅上興致勃勃的聊著天,不用跪坐的新鮮辦公方式,除了未央宮還不敢用這套沒規矩的坐法,可現在未央宮已經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想如何搞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曹時無奈的咳嗽一聲:“陛下繼續看您手中的周章,臣還等著您做出決定呢!”
劉徹煩惱的摳搜著家底那點錢,這些天溫室殿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從太祖劉邦稱帝建國以來的稅收簡牘全部被翻出來,大農令和少府派出三百多名精兵強將進行盤點。所有簡牘上的人口經濟稅收徭役軍役等數據重新盤點記錄在新薄籍內。
新皇帝劉徹還在守孝期,窩在溫室殿裡不能參加朝會也不能處理政務,曹時就把他拉過來一起看經濟數據。美其名曰培養帝王對國計民生的掌握度,天下郡縣的發展情況了如指掌,上到百官公卿下到郡縣之長是否弄虛作假,是否窩藏信息都可以一目了然。
劉徹是最受不了激將法的。
聽說那堆枯燥的數據裡藏著漢家江山的精細所在,就毅然決然的投入到那堆讓人崩潰的統計薄籍之中,而且是十幾天如一日的積極投入,不得不說簡單粗暴的方法效果相當不錯。原本屁都不懂的小皇帝也開始發問了。
“先帝大行喪禮花銷三億錢,陽陵提前進入收尾階段,又要投入十億錢的金珠器物作為陪葬品。先帝臨終前下令一切從簡更迭標準,陪葬品也要一切從簡仿照太宗文皇帝的標準,這個標準是不是有點太低了?朕應該為先帝多準備陪葬品以盡孝道。”
漢初繼承了上古厚葬的風俗,死去的人要把自家財產的一部分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享受。於是造就出許多儲藏大量財寶的巨大王陵墳塋。陵墓的大小是由死者的級別來決定,天子的待遇當然最高,諸侯其次,大夫士再次,黔首百姓為最低。
以病退的太常軑侯利彭祖一族為例,利彭祖的祖父第一代軑侯利蒼,位列143名列侯中的第120位,封戶僅有700戶的微型列侯,死時陪葬品寒酸簡陋不忍睹卒。過了幾十年,利彭祖的祖母辛追病故。陪葬品是祖父利蒼的數倍之多,利家的墓葬在兩千多年後重現人間,成為著名的長沙馬王堆漢墓。
漢初的一個小號列侯如此奢華,可想而知輪到皇帝駕崩的陪葬品有多麽豪奢恐怖,天子駕崩陪葬要把國庫內帑花下不少,以至於是東周時代周天子沒錢為已故的先帝下葬,根子就在於陪葬品湊不齊。
曹時說道:“其實標準低一點也好,高宗景皇帝為天下百姓操勞一生終於進了太廟,得以與太祖、太宗同享三牲祭祀,想必此刻高宗已經上了神界與兩位神帝團聚,太祖太宗早已不在乎凡間的些許陪葬品又何必為了黃白之物白白壞了先帝在世俗界的名聲呢!”
劉徹的心思略微定下,他也舍不得花那麽多錢,自從聽說打匈奴的投入至少需要幾千億錢,治理匈奴的後續投入更要不知道多少錢,小皇帝就盤算著多賺錢多省錢爭取十年內打下匈奴。
十年打敗匈奴!
當初聽到這句話,曹時真的差點要笑哭了。
小皇帝的想法十分理想化,努力賺錢編練大軍而後一鼓作氣滅掉拉倒,至於戰事的曲折反覆從未想過,劉徹的父親劉啟就不懂軍事,漢文帝劉恆也不懂軍事,繼承先祖缺乏軍事素養的基因,想讓他去理解那麽深是非常困難的。
曹時說道:“再過半年七個月入殮之儀完畢,巫峴會請走高宗的塑像太一神廟萬神殿,下一步打算用幾年的時間慢慢立起我大漢帝國的護國神柱。”
“先帝也要成為護國神!”劉徹目光裡好像有金子在閃閃發光。
功高德重的皇帝死後成為神靈,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的邏輯,卻是每個皇帝夢寐以求的肥皂泡,不管真假都要努力去嘗試。
劉徹的眼神瞞不過他,曹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皇帝的野心很大,意志也很堅定,最高的目標永遠是千古一帝,至少眼下他是這樣認為,曹時只是不算的刺激他的虛榮心,讓劉徹更加執著的追求那個偉大的殊榮。
如擺在貓兒眼前的魚,吊在驢子眼前的胡蘿卜,抓住他的胃口就不怕小皇帝走入歧途。
曹時繪聲繪色的描述起護國神柱的建造規格,純粹的大理石構造樹立在萬神殿外,高三十丈直徑三丈重數百萬斤,頂端為護國神皇帝的全身像,下面則雕刻護國神的功績,石柱下樹立碑林譜寫漢家的史詩篇章,要讓三位神帝之名照亮黑夜,永遠守護大漢帝國。
記錄一個人的功績無非三種途徑,歌功頌德。誇功立碑,築廟立社。
在此之前,太廟是皇族以及勳貴們祭祀祖先之地。皇帝死後能進太廟是最高榮譽,證明這個皇帝的功勞是皇族先祖裡的佼佼者。
現如今出現更高層次的神廟,某種意義上是太廟的威力加強版,原本皇族和貴族們祭祀皇帝的太廟,變成全天下百姓一起祭祀神靈的神廟,等於變向讓百姓們為劉氏皇族祈福祭祀。
劉徹興奮的揮舞拳頭:“這主意實在是太棒了,還有你那個賽馬場也一定要建的宏偉壯觀。我要讓那些小看朕的人全部瞎了眼,讓那些咒罵你的人全部閉嘴!”
“可是問題來了,這個項目太花錢了。就和賽馬場一樣是個消金窟,保守估計至少需要60億錢左右,賽馬場那邊的計劃做出來也是80億錢左右,再增加許多配套設施至少要100億錢。這兩樣加起來就花掉快200億錢。陛下將成為有史以來最會燒錢的皇帝,而我也有幸成為最會燒錢的少府。”
曹時苦笑著翻出帳簿遞過去,看到新數字標注的6後面一串零,劉徹的嘴角忍不住連連抽搐著,花的是銅錢就像流出去的血,國庫的存款不到一千億錢,內庫存款不到兩千億錢,兩者加起來不到三千億錢。一下去掉近200億錢,別說將來怎麽打匈奴。就是去應付竇太后和那幫無為而治的官僚都很難受。
“錢啊錢!存起來好困難,花起來如流水,每年還要定時賞賜宗室群臣,我還怎麽去打匈奴?姊夫得盡快把錢法改革推行下去啊!”劉徹苦惱掰著手指算計開銷,國庫每年四十多億錢,有十五億用於俸祿支出,剩下二十七八億錢也不是全存起來,朝廷運行的龐大費用,每年的祭祀費用,還有許多是可以靠徭役來代替的支出,可即便如此仍然要消耗不少錢,存進國庫的也就在二十億錢左右。
“我正在做,陛下很快就可以看到了……在此之前,陛下需要繼續把這些薄籍全部看完,做到對每個郡縣的耕地水利情況都要了如指掌,每幾年的變化趨勢都要心中有數。”曹時指著兩大摞足有一人高的薄籍說道。
在長安城以西,少府開辟的貨幣鑄造廠裡,符節郎張湯受命盯著新出爐的一批銅幣。
鑄錢匠們輕輕敲碎錢范,在細膩的泥范裡一枚枚古銅色的方孔錢幣露出真面目。
將作府的匠人頭拿出精致的小秤,用最小的白鐵權(鍍鋅不鏽鐵砝碼)一稱,面露喜色:“五銖整!”
張湯咬咬牙:“再稱!”
叮!
一枚銅錢落入小秤,對秤校準手指挪開,銅錢與銅權保持平衡不動:“五銖整!”
“再稱!換多個批次繼續稱!”
幾個人麻利地敲開其他幾排的錢范,隨手取出幾十枚銅錢一一過秤量重,每一枚銅錢都是五銖整不差分毫。
鑄錢匠人們長出了口氣,忙乎了幾個月終於造出完全合乎標準的新錢,許多匠人的反應不是欣喜的揮手狂歡,而是像泄了氣的皮球席地而坐,一天最多睡兩個時辰,不分晝夜的窩在鑄幣坊裡忙碌幾個月,換做是普通人早就崩潰了。
早在剛入夏的四月份,少府就下令要鑄五銖錢,定的標準是五銖整的份量,既不能輕一厘也不能重一厘,銅鉛比例是五五開,不能多一絲也不能少一絲。
為了達到這個要求,幾個月以來不知道開窯澆鑄了多少次錢范,從凌晨天還沒亮一直忙到半夜三更,循環往複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僅僅被打回的銅錢堆起來就有十幾億錢,再這麽堅持下去標準化的銅錢不見得能造得出,這群鑄錢工匠要被標準化折騰瘋掉。
“我宣布,這批次的銅錢抽檢合格了!大家辛苦了,今天下午就放假半天回去休息下,明天上午就用這個標準的錢范製作新錢,少府會進行一一驗收,廢話不多說,就地解散!”
鑄錢工匠們一哄而散。
張湯招來屬官用木錘把所有錢范敲碎開,再換上稱過淨重的籮筐把銅錢裝起來過秤量重,整整20萬枚五銖錢的重量疊加起來誤差不足20銖,也就是說誤差為五萬分之一,這個誤差已經達到本時代的極限,每個錢范隻多出微不可查的一絲粘土,經過5萬個錢范的放大堆疊起來也有不小的誤差,即便讓鑄錢工匠們拚上二十年也不見得能造出比這精確度更高的錢范。
誤差在允許的范圍內,不僅是將作大匠張預安下心, 就連張湯也送了口氣:“誤差很小,可以交差了。”
“恭喜,咱們翻鑄的錢范還是很有用的,我覺得這個銅模必須多造幾個以為備用,免得時間長久銅模出現偏差影響錢范的準確性。”張預捧著一枚祖錢嘖嘖稱奇。
張湯回敬禮儀,感慨道:“這一路不容易啊!幸好咱們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大半,剩下的收尾再也難不倒人了。”
為了鑄錢,張湯可是沒少往鑄幣坊裡跑,這項差使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他很清楚自己的恩公兼頂頭上司對官吏的執行能力非常看重。
工作任務布置下去,新錢的製作標準以及銅錢比定下來,具體如何鑄錢全靠他監督著鑄錢匠人們看著辦,乾出成績可以一步升天超拔上去,少府裡幾百號官吏也沒臉在背後搬弄是非,乾不出成績那只有說聲抱歉,繼續在符節郎的位置乾下去,不但是超拔徹底泡湯,正常流程的勘磨提拔也要隨之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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