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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列侯》第九十章 陵邑制度
  “幾年不見,君侯別來無恙乎?”袁種笑眯眯地行禮。

  “君侯還記得區區在下,不才厚顏來府裡討個差使。”田仁面帶微笑向他作揖。

  自從看清兩人的相貌就保持錯愕的神情,袁種是袁盎的侄子,就是那個勸誡慎夫人小心變成人彘還受到賞賜,曾任吳國相勸說吳王劉濞不要造反,在朝堂上和晁錯對掐並親手整死他的袁盎。

  田仁是田叔的幼子,田叔當年願為趙王張敖赴死,間接促使太祖劉邦饒了張敖一命,他的名聲恰好和為梁王彭越哭喪的欒布相仿,田叔八十多歲的老人還在為魯王劉余當國相。

  兩人出身不凡,能力也非常出色,袁種為人聰慧尤善出謀劃策,袁盎在世時的許多謀斷都出自他的手筆,田仁則繼承他父親田叔的優點,善於決斷嫌疑評判是非,辨別屬吏的德行才能,治理政務非常出色。

  他們兩個人的能力太出色,以至於曹時見到二人被嚇了一跳:“袁大夫、田郎官,你們兩個是朝廷命官,怎麽會跑到我府裡來。”

  袁種與田仁對視一眼,無奈地說道:“我們倆早就不在長安任職了,我在東海郡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太守屬官,田兄則在北地當了幾年縣令,當了幾年官沒混出名堂也就熄了出將入相的念頭,正巧故人寫信推薦我們入平陽侯府當個清職,我們倆就辭官返回長安了。”

  “以你們兩人的才能還會有呆不下去的地方?莫非其中還有什麽說法?”曹時搖頭表示不太敢信。

  田仁歎了口氣說道:“各郡豪民商賈如雨後春筍,斷決田產糾紛的訴訟越發增多,郡太守不願意在郡內大動乾戈清理豪強,以我和袁兄的脾氣受不了那氣氛,日子混的越來越差,要不是這封推薦信,只怕我不出半年就要被太守免官,回到魯國伺候老父親去了。”

  “差不多吧!邊地的豪民略少一些,我所在的東海郡裡每個縣都有幾家豪民,莫說我這樣的屬官無可奈何,即便是二千石的太守也能輕易壓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想做郅都和寧成之輩。”

  自漢興以來六十多年,漢廷主流聲音始終是黃老學派,從蕭何曹參、陳平周勃、灌嬰張蒼、申屠嘉衛綰皆是黃老道家的頂梁柱,在暴秦風光一百多年的法家偃旗息鼓,選擇以搓碎揉散的方式融入到黃老道家之內,晁錯是外道內法的代表人物,披著黃老的皮行法家的那一套策略,蒼鷹郅都、中尉寧成也屬於這一類人。

  這幫法家的人很不受待見,仿佛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朝廷裡想站穩腳跟唯有給皇帝當爪牙走狗,在地方最擅長殺豪強取得政績,在朝廷則擅長抓勳貴外戚來提高名聲,他們的選擇或許是被迫做出的,帶來的影響是地方上的豪強和朝廷裡的勳貴外戚都很討厭他們。

  在郡縣裡的豪強到不用擔心,他們向來是沒有政治地位的,得罪勳貴外戚可就要了法家的命,晁錯被腰斬,郅都被誅殺,寧成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名聲之臭迎風可飄數百裡,於是地方的豪強們也趁機宣傳輿論,製造出酷吏殺豪強名聲臭的假象,哪怕只是假象也足以讓二千石的太守心有顧忌。

  太守們不擔心豪強的想法,不代表就不擔心勳貴外戚的態度,整個天下能領到二千石俸祿的人屈指可數,想坐穩二千石的寶座或者更進一步入長安,就必須小心翼翼的觀察勳貴外戚們的態度,得罪他們或者留下負面看法輕則白白浪費幾年光陰,重則丟官去職毀掉大好前途。

  曹時深諳其中因由曲折,卻不方便當場點破,咳嗽一聲安慰道:“息事寧人,太守們的做法也不能說有錯,畢竟律法規定法無禁止即可行,只要那幫豪民沒有逾越合法佔田的紅線就不算有錯。”

  田仁搖頭歎氣:“可是現在已經有很不好的苗頭,非法佔田的豪民商賈越來越多,他們的爵位只有簪嫋、不更就佔田二三十頃,我把縣裡的差役派下去協同亭長清查多佔田地,那些豪民就把我告到郡裡說我貪贓枉法,害的我大費周章到郡裡做解釋才得以過關,太守私下裡勸告我不要與豪民直接為敵。”

  “情況竟然這麽嚴重了?我在河東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漢製素來嚴苛無比,那些豪民難道不怕死嗎?”曹時不太敢相信。

  《田律》規定每個戶主根據爵位高低可以合法持有的土地是有限的,民爵只有前五級,大夫可佔田5頃,不更可佔田4頃,簪嫋可佔田3頃,上造可佔田2頃,公士可佔田1頃半(150畝),公卒、士伍、庶人可佔田1頃,作為罪犯賤民的司寇、隱官可佔田50畝。

  佔田是資格而不是賜予土地,除掉軍功爵是皇帝賜予的名田,普通民爵的土地來自己財產,每個人根據爵位只允許種限額內的耕地,超過限額內的土地就屬於非法佔田,即使開出的荒地也要被沒收,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偷偷摸摸擴大自己的耕地數額。

  簡單粗暴的制度,但是很有用,軍功爵名田製本就是個非常簡單粗暴的體系,有功勞你就多佔合法耕地,列侯可以合法佔田幾百頃到千余頃不等,沒功勞你在有錢也不可以買地,因為土地是屬於所有人的,即便是無主的荒地也不可以侵佔。

  當然制度總有變通之法,發現荒地百姓們可以選擇多生幾個兒子,再讓兒子成家立業分出一支開墾那塊荒地,看似笨拙的制度卻可以避免有錢人肆無忌憚的買田擴張,導致災荒一來賣掉土地的農民紛紛而死,大漢帝國就是靠這種笨辦法壓製豪強六十年。

  導致民間財富無法變成土地保值,隻好湧入高利貸市場四處放貸賺錢,高利息的放貸生意本身存在著巨大風險,好比擊鼓傳花落到最後一個人手裡爆炸,曹時以為民間的財富都去放貸,沒想到還有膽大妄為的人私自兼並土地。

  袁種愁眉不展地說道:“東海郡的情況更嚴重一些,據我所知關東六國有不少豪民非法佔田百余頃,膽大包天者佔田千頃,二千石太守都尉也不敢輕易招惹。”

  “當真如此?”

  “不騙人。”

  曹時冷哼一聲:“那幫人是在作死!明日我就發出號令,以監造陽陵人口不足為名義,召集天下豪民入京師入住陵邑,家產超過300萬錢的標準太松了,足夠他們非法佔田20頃的,這次就改成家產超過100萬錢以上的入陵邑居住。”

  第二天一大早的朝會,天子照例沒有坐朝聽政,太子劉徹坐在天子的寶座上代為監國理政。

  朝會的內容很簡略,無非是匯報各郡的夏季防汛抗旱情況,再有就是長安城余下的收尾工作,打掃建築垃圾清理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新長安城外留下一大圈夯土城牆還沒來得及拆掉,拆牆的計劃排到明年春天,由少府發民夫十萬人負責。

  到了朝會的尾聲,曹時站出來稟報自己的遷徙陵邑計劃,沒想到當場就有幾個人跳出來阻撓。

  “少府這就不對了,陵邑制度自太祖高皇帝創製以來運轉良好,遷徙家資三百萬以上的豪民商賈入京師是常例,你擅自改動遷徙資產的上限有越權之嫌。”

  “少府急於立功的心思很好理解,但是為官者切記不可操之過急,治大國若烹小鮮,這麽匆忙行動有違黃老的本意啊!”

  曹時忽然發現百官公卿都不太讚同, 這和他預料的情況有不小的偏差,預料中應該是十拿九穩的小事一樁,可是滿朝文武都出來反對,讓他十分惱火。

  “豪民也是民,他們是老實巴交的百姓,從一粒米一晚湯裡攢下來的家財,少府這樣苛待百姓可不是謙謙君子所為。”孔安國精神抖擻做好辯論的準備。

  自從學術之爭徹底失敗,他的仕途之路句戛然而止,在郎官裡備受排斥和打壓不得不轉為博士,只有一心一意要在學術上與黃老派分出勝負,他才有希望重新找回失落的仕途。

  直不疑好心提醒道:“少府可能想的有些多,回去想想再擬個奏章遞給太子殿下決定吧。”

  他在暗示曹時,面對沒有十拿九穩把握的提議,可以寫個奏章遞給太子批複,即使被太子駁回也不會被朝中文武百官知道,這樣面子也可以保得住。

  “少府的確做的有些過火了。”衛綰也表示不太讚同,衛綰是非常討厭申韓之術的人,看到法家的人就甩冷臉子,當初他就甩過晁錯、郅都和寧成的冷臉子,只不過這三位都屬於臉皮比較厚不怕冷待的人,在他眼裡曹時是在用申韓之術把自己引入歧途。

  劉徹很喜歡這個策略,只因滿朝文武都反對才不敢當面支持,發覺丞相和禦史大夫也不太讚同,心裡有些著急:“少府,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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