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四妹是個能把窮途末路的隊伍,帶成如今洪家幫的能人,操辦婚禮這事於她而言,不過牛刀殺雞。花惜香也是極有才具的女人,這兩人聯手,搞一個婚禮完全不成問題。
雖然是納妾,但是兩方的身份一為香山萬民黔首,一為本地宗族豪強,兩家聯姻標志著整個香山縣的格局發生變化,場面自然不會小。整個香山的各色婚禮用品幾乎被采購一空,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紛紛接了喜帖,李天梁還派親兵送了禮來。
事實上不單是他,廣州林守正及部下的佐雜官,廣州所管幾縣縣令都派人送了禮。一個縣令納妾,可以收到知府的禮物,這已經算的起一奇,但更奇的是,他居然不止收到知府的禮品,廣州布政、按察衙門,也都有專人送了禮物過來,甚至還有布政方伯手書的佳偶天成橫幅,這面子也算到了天上。
另一方面,香山商會的籌備工作已經初步完成,這香山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法定商會,正式成立。
原本這商會成立的目的是為了與官府對抗,為商人們爭取更多權力。但是在李炎卿指導了一番後,梁瑞民上下串聯,多方跑動,還有洪四妹從中上下其手,煽風點火,結果到了商會第一次會議時,十八位商會代表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定年俸。
是啊,自己為了這些商人的事出頭。那是要承擔風險的啊。搞不好就要被官府抓起來進監獄,像洪四妹這樣的女代表,可能還要被狗官劉朝佐抓到內宅裡做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啊。她剛生的那個孩子。就是她為了香山商人不惜獻身的證據。受了這麽大的損失,難道不該得到報償麽?
一眾中、小商賈對於這種年俸制度堅決反對,但是後來成為十八羅漢的這十八位商會代表,卻以全票通過年俸製,並把金額定為每人年俸八百兩。這世上一大樂事,就是自己給自己發錢。十八代表一想到下面的商人,每年要給自己湊出這麽大一筆俸銀。心裡就說不出的痛快。
只是大家通過這一議案,進入下一議案後。就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按照當初商會成立章程規定,商會任何決議,必須十八位代表全部同意之後,才能通過生效。只要有一個人反對。這決議就不能通過。說這樣是為了照顧每一個商人的利益,是真正的皿煮自有。
但問題在於,十八位代表能全部同意通過的事,就只有一條定立年俸而已。其他任何議案,大家都不能順利通過。
有人認為這條議案損害了浙江商幫的利益,有人認為另一條議案實際是提升了徽人的地位,下一條議案又損害了香山本地人的權益。洪四妹則抽著煙袋一語不發,每到表決時,她就投反對票。
一口氣連投了四張反對票之後。一位徽人代表實在忍不住道:“洪代表,你什麽意思?為什麽每次投票你都投反對票。對這個議案有什麽意見你可以提,大家再進行修改麽。”
“意見?我沒意見。我只是不喜歡投同意票而已。順帶說一句,我孩子快要吃奶了,我得回去喂奶,這個會先開到這吧。那個後面的提議,我全都反對。”
有她這種人物在,還有什麽決議能通過?偏生當初設立代表時。實行的是能上不能下,沒有個象樣的罷免代表章程。當某位代表忍不住提出。要製訂一個罷免不合格代表章程時,梁瑞民卻道:“我反對。理由?沒有任何理由。我是代表,腦子又沒壞掉,憑什麽要同意製訂一個可以罷免我的章程。”
這樣一來大家發現,就算是想要罷免代表,這些代表也做不到。等到散會後,梁瑞民卻拉了另外十六名代表到春風樓,等到幾杯酒小肚,代表們與身邊的女人開始打情罵俏時,梁瑞民道:
“列位,這好日子,咱們上哪找去?一年八百兩的年俸,就算是你們想在春風樓辦公,也未必不成。再說誰要想通過什麽提案,還得給咱們好處,這樣一算,這代表的位子未必就輸給一個縣衙的佐二官。你們害了失心瘋麽,還要把這代表罷免掉?你們今天可以罷掉洪四妹,明天就有人可以罷掉你們。”
“梁翁,你說的是有一定道理,可是洪四妹這樣的人在,我們什麽工作也推進不了啊。”一名徽商忍不住說道。
他身旁那美人卻笑道:“我的大爺,您怎麽了?您是個買賣人,講本求利才是正道,其他的什麽工作,能大過賺銀子去?”
梁瑞民笑道:“你看看,人家姑娘說的多有道理?咱們的工作是什麽?是利用這個代表的身份賺銀子,其他的事全是假的。誰給咱錢,咱就替誰說話,這才是咱的本分。我當初選代表時,可是花了六百多兩銀子遊說,還買了票。我不信你們就沒買票。大家先回本,有什麽話再說吧。”
那徽人聽到買票二字, 也沒了脾氣。只是為難道:“咱們什麽都不做,只怕那些商人不乾,萬一退出商會,另立門戶……”
“所以啊,我們要想管住他們,就必須結交官府。只要官府給咱們撐腰,咱們還有什麽可怕的?不隸屬於商會的商人,香山不歡迎他們做生意。至於自立山頭,另立門戶的,一律按白蓮教來辦。只有得到官府這種力度的支持,我們的生意才能做的長久。當然,為了實現這一點,一些必要的代價,是不能不付出的。咱們還是趕緊商量商量,攤派一筆對抗官府活動經費下去,有了這錢就好辦事。”
當初以對抗官府,爭取商人利益為目的成立的香山商會,後來變成了香山縣衙門的開路先鋒。由於他們自己就是商人,對付起不聽話的商人來,比官府衙役更為專業。
後世經濟學家汪五生《明代廣東經濟研究》一文明確指出:“香山新生的商人階層雖然有自己的利益主張,並形成了自己的商人聯盟。但是我們必須認識到,當時在香山,封建反洞力量比較強,而新生的資本萌芽又處於相對弱小的位置。且由於其本身的階級局限性和軟弱性,注定他們不敢發動群眾,聯合群眾,注定走向失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