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蘇烈對面的男人四十歲左右，身材極胖，就他那滾圓的肚子，站起來絕對看不到自己的小弟弟。

　　中年胖子的旁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一張臉濃妝豔抹，看上去妖豔之極，身上穿著一件毛毛領的皮外套，裡面是一套黑色的低胸長裙。她的身子幾乎都趴在了胖子的身上，不用抬眼，就能胸前白花花的一片。

　　中年胖子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道:蘇烈，你是張哥介紹的，我就不跟你廢話了。錢我有，但要讓我掏錢，你得拿點東西出來！”

　　“這是我之前拍的片子《花》，陳總先看看！”蘇烈打開電腦，將《花》點開，將內容呈現在胖子的眼前。

　　胖子和妖豔女一開始看得很隨意，但沒看幾分鍾就故事被吸引了，尤其是妖豔女，看到最後竟然有了淚花。

　　片子看完，胖子點頭道:“片子拍得不錯，起碼很有看頭。這個張楠演得不錯，做什麽的?”

　　蘇烈心一沉，他不知道這是胖子是不是想打自己朋友的主意，用隨意的口氣道:“是我們學校一學生。”

　　胖子也只是隨口一說，話題回到了正題上:“你要拍的片子什麽內容?有劇本沒有，給我看看。”

　　蘇烈趕緊將《信號》的故事板點開，遞到了胖子的面前。

　　胖子拿住鼠標沒兩下就把故事翻完了:“蘇烈，這個劇本根本就沒法跟《花》比，裡面的人一句話沒有，這誰願意看，還有這也太短了，能在電影院放嗎?”

　　蘇烈哭笑不得，要是不短，能叫短片嗎?但如果有人願意投資長片，那他是求之不得:“這是短片，如果陳總想拍長片，當然沒問題。雖然我手裡沒劇本，但腦子裡有，我給你講講怎麽樣?”

　　“成啊，你講講吧！”

　　蘇烈就把杜琪峰的《單身男女》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只是把故事從香江搬到了京城。

　　蘇烈講劇本的經驗非常豐富，《單身男女》的故事讓他講得精彩紛呈，胖子和妖豔女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蘇烈故事講完，妖豔女抱著胖子的胳膊，用胸部蹭啊蹭，撒嬌道:“陳哥，菲菲喜歡這個，我們就拍這個好不好?”

　　“好好好，聽你的！”胖子捏了一下菲菲的鼻子，看著蘇烈道，“不錯，這個故事有點意思，說說要多少錢！”

　　“有兩種拍法，一個是用35毫米膠片攝影，請二三線明星，成本大概在300萬左右;另一種用電視攝影機拍，就是電影頻道的電視電影，不用明星，60萬能拍出來。”

　　胖子胖手一揮，豪氣地道:“要拍當然要拍真正的電影，300萬而已，不是問題！不過錢不能白投，我有幾個要求！”

　　“陳總請講！”

　　“我的要求很簡單，讓菲菲當女主角，我要把她捧紅！”

　　金主捧自己的相好在影視圈非常普遍，能紅的明星無外乎兩種，一種是運氣特別好，像章子怡遇上張一謀，像趙薇出演小燕子;另外一種就是靠背後的人捧，像大名鼎鼎的《戰國》。

　　蘇烈有些遲疑，《單身男女》女主角是核心，形象、氣質、演技一樣都不能少，要是女主角撐不起來，整部戲必然會砸。

　　眼前這位菲菲長相遠遠不及高圓圓，氣質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裡，怎看都不像會演戲的。

　　見蘇烈一臉遲疑，胖子有些不快:“我出300萬給你拍戲，你還猶豫上了，菲菲好歹也是表演學校的學生，你有什麽為難的?”

　　表演學校的學生?蘇烈真沒看出來，微笑著道:“陳總，能讓菲菲演一段嗎?我想看看她能適合演什麽角色！”

　　胖子不快地道:“菲菲，你就給演一段，讓他知道什麽叫演技！”

　　菲菲偏著頭，嬌滴滴地道:“導演，我演什麽啊?”

　　蘇烈點開《花》的劇本，翻到同學會一場，將電腦推到菲菲面前:“就這樣一段，你試試！”

　　菲菲看了幾眼劇本，就怎怎呼呼地演起來。

　　蘇烈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菲菲的表演極度做作，表情極度浮誇，好好一個同學會見面的場景，讓她演得跟站街女拉客似的。

　　大姐，你演的是純情可人的張楠，不是妓1女啊，這風塵味也太重了吧！

　　蘇烈是看出來了，這位菲菲跟表演兩個字根本就沾不上邊，北電藝考生中隨便拉一個來都比她強，能讓她當主演的估計只有A片，其他片子讓她來演鐵定砸鍋。

　　這樣的人不能用，也不敢用！

　　蘇烈就算不為自己的名聲著想，也得為自己的未來著想。

　　第一部長片對新人導演來說至關重要，一旦砸鍋，電影之路基本上就斷了。沒有人會同情你，也不會有投資人信任你。很多新人導演就是第一部電影失敗，從此就消失在茫茫人海。

　　《氣喘籲籲》的導演後來還導過片子嗎，《戰國》的導演有新電影嗎?

　　這都是鮮血淋漓的教訓！

　　菲菲演完，自我感覺良好，摟著胖子，用甜得發膩的聲音道:“陳哥，菲菲演得還好吧?”

　　“比啥周迅，趙薇強多了！”胖子點頭一笑，看著蘇烈，手指敲了敲桌面，“怎麽樣，這下滿意了吧?”

　　蘇烈看著胖子，堅定地搖了搖頭:“非常抱歉，陳總，菲菲我不能用，她根本達不到我對演員的要求！”

　　菲菲一愣，轉身撲到胖子老板懷裡哭訴:“陳哥，我不依，他說我不合格，他欺負我！”

　　胖子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指向蘇烈，一張臉顯得陰沉無比:“呵，沒看出來，你還挺有骨氣的！你這樣的年輕人我見多了，總以為自己懂藝術，覺得自己是藝術家，其實你們屁都不是。沒錢你傲氣什麽，沒錢你拿什麽生活，拿什麽拍電影?知道這個世界什麽最大嗎?錢最大！這個世界有錢就是爺，沒錢就給我乖乖的當孫子！”

　　“陳總，你說得很對，所以我會努力賺錢的！謝謝你的咖啡，再見！”蘇烈輕輕一笑，向咖啡館外走去。

　　走在街上，蘇烈心裡有些鬱悶，這樣的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重生前幾次都是因為這個，最終投資告吹。

　　曾經有朋友勸過他，人有時候的學會變通，不懂得變通在這個圈子很難生存。

　　有些事可以變通，有些不能變通，他就是這脾氣，改不過來，也不想改。

　　帶著慢行的鬱悶走進學校，蘇烈一眼就看到了學校的金字塔，他愣了一下，走了過去。

　　進北電之前蘇烈一直奇怪學校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建築，跟學校沒有關系，跟周圍的建築也不是很搭。

　　進入學校之後王宏偉將導演系01班的全體學生帶到金字塔前，講了一個故事。

　　1992年學校設立“京城電影學院獎”，旨在表彰學校師生及歷屆校友在電影創作上取得突出成就的電影作品，以弘揚電影教育並推進中國電影藝術的提高。獎項分大獎、編劇、導演、表演、攝影、美術、錄音獎七項。1993年5月5日，學校隆重舉行了首屆“京城電影學院學院獎”頒獎大會，獲獎作品及作者名單以金字鐫嵌在校園的金字塔碑上。

　　在第二屆的時候各系都把選票投給了陳凱歌導演的電影《霸王別姬》，作為中國電影的第一座金棕櫚獲獎作品，《霸王別姬》獲獎絕對是實至名歸，可問題就出在《霸王別姬》上。

　　學院獎的選舉結果要往上報，上面的領導在看到這個結果之後大為光火，說這電影怎麽能當最佳呢?又有文1革又有同志對祖國都有不好的影響雲雲。說什麽也不準選《霸王別姬》當最佳，於是施壓，學校也施壓向各個系。

　　於是學校組織了第二次投票，其他系都根據學校的意思改選了另外一部電影，惟獨導演系的選票還是《霸王別姬》，學校怕上面不滿，當年這個獎就沒再評。

　　到了第三年，這個獎還得辦，但空一年這不像話，所以改成了兩年一屆。這次評選其他系選了《背靠背，臉對臉》，而導演系依然選了《霸王別姬》。

　　這就沒法玩了，獎項辦不下去了，此後再也沒人提起了。

　　那天王宏偉指著金字塔，看著全班十三個學生，大聲道:“對其他的人來說，這座金字塔只是一處景點，金字塔的故事只是茶余飯後的趣談，但對我們導演系的人來說這是一種精神，是我們導演系的圖騰！做導演的很多時候需要妥協，但絕對不能丟掉做人的尊嚴，一個人的脊梁骨要是斷了，就很難再站起來了！”

　　蘇烈走到了金字塔的後面，伸手撫摸著金字塔上的那塊金色銘牌上的文字。

　　最佳影片:《秋菊打官司》

　　最佳編劇:謝非《香魂女》

　　最佳導演:張一謀《秋菊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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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銘牌上的名字，蘇烈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一絲絲的火焰在騰起，一絲絲地將自己燃燒起來，直至燒得渾身的熱血沸騰。

　　我沒有錯！

　　沒有錢，可以慢慢賺，但不能把自己的信念丟了。張一謀那麽厲害的人，沒有了信念也只能滑向爛片的深淵！

　　只要這個信念還在，就算跌倒，我也能夠勇敢的站起來！

　　錢會有辦法的，等我的計劃完成，就是十部《阿凡達》的錢老子也掏得出來！等著瞧吧，我會讓全世界都看到我腦子裡的畫面！

　　攥緊的拳頭猛然松開，蘇烈站起身，堅定地向寢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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