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總算明白了。”克萊門汀用腳後跟踢了踢床板:“顯然是那個獵人搶了那兩個貴族少爺的獵物——但這和你現在的行動有什麽關系呢?他們要報復也應該只找那個獵人吧?即便是陛下也不可能僅僅只因為這種小事而去謀害無辜的村民啊。” 雖然帝國皇帝的權威至高無上,但即便是皇帝也要受到傳統貴族法律的約束。即便是在處置叛亂分子的時候,皇帝也必須在讓他們經受法庭的審判後才能簽署處決令,而且即便是皇帝,也沒有辦法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逮捕乃至處決一個無辜的人。
克萊門汀從小生活在帝國最核心的圈子裡,雖然對哈布斯堡皇室和其它維也納大貴族所擁有的權力和他們所受的約束了若指掌,但卻大大低估了帝國邊境地區貴族們的喪心病狂。維也納的觸角難以延伸到帝國最偏遠的地區,因而掌握當地的領主則成為了至高無上的太上皇,即便是在自己的領地上為所欲為,同時也難以受到維也納的管制。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勞爾歎了口氣:“在雅布倫科夫,伯爵的命令便是所有領民的意志,而在下摩拉維亞,公爵只需要一句話便能左右伯爵的行動。”
“可能是我的運氣比較好吧,在幾乎萬籟俱寂的回程的路上,稍微有些偏離了大隊的我獵到了一頭小鹿。”勞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慶幸的表情,但他的口氣卻輕松不起來:“因此我便沒有跟隨大隊一起回村,而是扛著那頭小鹿去了雅布倫科夫,並把它賣了個好價錢。”
“接下來的發展難道和那些爛大街的騎士小說一樣了嗎?”克萊門汀問道,她天真的回想起了自己在哈布斯堡的姐妹們那裡看的描述騎士與公主的小說,那些哈布斯堡的西班牙親戚們贈送的騎士小說裡經常出現類似的劇情,而且克萊門汀還記得自己最喜歡的騎士熙德:“那些貴族難道……”
“嗯。”勞爾點了點頭:“等我回到上洛姆納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了,當時我很奇怪,為什麽一路上都沒有遇見出來捕獵的狼直到我回到村子才知曉了原因。”
勞爾拎著一小袋帝國克朗回到了村子,這次意外的收入幾乎相當於他半年收入了,當然老二並不知道那家山貨店的老板還是坑了他一筆,如果按照市價來交易的話他那隻小鹿實際上大概可以賣兩個萊茵盾。
勞爾顛著自己那袋克朗轉過了最後的一個路口,但如同所有騎士小說中的悲劇一樣,當騎士得勝返回村莊的時候村莊總是被包圍在火海之中——勞爾顛起來的錢袋落在了地上,草草系上的袋口因為震動而松開,裡面的克朗撒了一地。
但勞爾管不了這麽多了,他撒開丫子向村口狂奔,並在村口見到了為數不多的那些活人。
“我的母親死在了那場大火中。”勞爾沉默了一會:“村子裡的屋子都是用杉木建造的,杉木雖然相當防水,卻異常容易被點燃引發大火,根據活下來的人的說法,那些貴族離開之後‘椴樹’旅店就著火了,接著火勢蔓延開來,來不及逃離的人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裡。”
“我們剩下的活著的人嘗試去別的村子尋求幫助,但收到的只有他們的白眼。”勞爾的語氣不是一般地痛苦:“那些僥幸逃離的旅人和客商在別的村子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大肆傳播了一遍,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們上洛姆納得罪了可怕的大貴族,他們害怕引火上身,根本不敢接納我們,而雅布倫科夫更不用說,當我們說自己是來自上洛姆納的村民時,
那些守門的士兵直接把我們趕走了。” “村子裡剩下來的活人大多死在了逃難的路上,我是為數不多的活下來的人之一。”
勞爾的聲音透出一種釋然,顯然把隱藏多年的心事說出來讓他感到非常欣慰:“這也是我需要借你的性命的原因,說到這裡,我還要感謝我的導師萊特霍姆閣下。”
“如果不是他告訴我布拉格錯綜複雜的關系,我也很難會想到這種曲折離奇的復仇方法。”
“但我是無辜的呀!”克萊門汀焦急地看著微笑的勞爾,試圖辯解道:“我只是來布拉格上課的而已,和下摩拉維亞的公爵沒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向你道歉。”勞爾站起來鞠了一躬:“當年我根本不知道那夥大貴族的身份,但是他們所打的那副旗幟卻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腦海,用永遠不會忘記那隻黑色的雙頭鳩——它很像你襪子上那隻,或者就是。”
克萊門汀臉色煞白地稍稍卷起自己的裙擺,白色的棉襪上栩栩如生的黑色雙頭鳩圖案似乎不斷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一個哈布斯堡家的貴族,說不定還可能是個公主。”勞爾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復仇的欲望:“讓我想想,如果她死在了這個不聽話的布拉格——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麽呢?”
克萊門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當然想到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自己的父親肯定會為此震怒不已,而布拉格人也不會那麽心甘情願地接受維也納的管制——雙方遲早會因為這件事情爆發衝突。
“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勞爾笑的很燦爛,但在克萊門汀看來他簡直就像是魔鬼:“該死的哈布斯堡卷進了一次曠日持久的內亂,而那些見死不救的人——也跟著死一死吧!”
維爾特的租屋離布拉格警局其實還算有些距離,更別提卡洛斯跑出去一會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門鑰匙——於是他隻得又跑回布拉格警局找維爾特拿了鑰匙。這一來一去花了他不少時間,不安感在他的身上累積,但他希望那位克萊門汀小姐能夠平安無事。
卡洛斯不相信那個特裡德爾稅務官生的出這樣的女兒,先不提克萊門汀小姐本人的眼界和學識——僅他們剛剛接觸的這幾天,卡洛斯就能感覺到克萊門汀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貴族家的女兒,至少他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十六歲的貴族小姐會對國際政治之類的東西感興趣。
而且特裡德爾稅務官他本人也不像是會這麽教育女兒的人,更別提他把女兒交給維爾特照顧的時候並沒有絲毫的不舍——當然這其實並不算什麽太奇怪的地方,這年頭的女兒對於一些貴族而言就是用來聯姻的工具,而特裡德爾看上去也的確是一個會這麽做的人,不過卡洛斯倒是有些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真能攀上高枝。
但真正讓卡洛斯開始懷疑克萊門汀身份的是她的那雙白色棉襪,可能對於普通人來說克萊門汀穿的這種帶**邊繡有圖案的襪子只不過是一個女性很正常的愛美的體現,但卡洛斯卻知道僅僅只是一個男爵的女兒是穿不起這種襪子的。
這是帕累托爵士在維也納會議之前教給他的知識,憑借這種知識,爵士能夠在維也納的大街上輕易地分辨那些女士的身份,並因此采取不同的應答方式。
而卡洛斯也因此一眼就看出克萊門汀的真實身份絕對不可能是特裡德爾的女兒,她應該有更加顯赫的身份,而且她既然以特裡德爾的女兒的名義來到布拉格,則證明送她來的長輩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布拉格畢竟是自由主義之都,一個維也納的大貴族送自己的後代來這裡上大學——只要不是政治白癡的人都能猜得出來這是什麽意思,而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那肯定是軒然大波。
至於這樣一個大貴族的女兒若是死在了布拉格……卡洛斯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不知名的貴族小姐。”勞爾傾訴完了內心的秘密,心情舒暢了很多,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最終目的:“願你的靈魂在天堂得以安息——或許你應該感到驕傲,因為你的死能夠為那些無辜的上洛姆納村民的靈魂帶來新生。”
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槍,對著克萊門汀舉了起來。
克萊門汀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浸潤她的臉頰讓她覺得有些癢癢的,但現在這些感覺已經不重要了,她也沒打算因為癢而擦去臉頰的淚痕。她想自己應該馬上就會死了,聽父親說天堂是善良之人靈魂的安息之地,而他總是感慨自己死後應該會下地獄——她和那位最愛她的父親看來已經沒有機會再次見面了。
“抱歉……”克萊門汀聽見勞爾輕聲的訴說,她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準備迎接自己的命運。
半晌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竟然沒死,她偷偷地睜開了眼睛,這才看見那位想要殺自己的叫勞爾的男人滿身是血的癱倒在了地上,兩眼之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而現在的扮相和屠夫差不多的卡洛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勞爾的那把槍已經被卡洛斯踢走了以防走火,也就是說這裡再也沒有能夠威脅到克萊門汀的東西了。
克萊門汀愣了一會,旋即大聲地哭了出來,卡洛斯坐到她的身邊安慰著她,但接著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沾滿了殺人魔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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