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卡洛斯。”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房間裡面傳來,盡管卡洛斯並沒有敲響門框而僅僅只是發出了輕微的腳步聲,但屋內坐著的那個男人卻很清楚的聽見了。
卡洛斯推門而入,把門隨手一關後習慣性地走向了房間右手靠門的角落,這裡同樣習慣性地擺了一把椅子,卡洛斯很自然地就坐了上去。
“你遲到了五分鍾。”坐在房屋中央的扶手椅上的中年男人拿起他金光閃閃的懷表甩了甩,接著收回了衣兜裡。
“這不可能!”卡洛斯難以置信地掏出了自己的懷表,表上的氧化層早已因為長時間的摩挲而變得有些黯淡,卡洛斯打開懷表看了看:“顯然是您的時間錯了,院長。”
他指了指自己的表,上面的時間是下午的三點四十八分:“顯然是您的表快了五分鍾,畢竟我這塊表的質量……”
“我可沒有說你來晚了五分鍾,卡洛斯。”阿爾伯特公爵假笑了兩聲:“你的消息來晚了五分鍾,桑托雷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那麽您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吧?您有解決辦法麽?還是說,您已經覺得奧地利人已經無關痛癢了?”
“別這麽咄咄逼人,卡洛斯。”阿爾伯特公爵皺了皺眉頭:“如果我有解決辦法還用得著在這裡等你麽?你們燒炭黨的打算是什麽?”
“我們已經派人去聯系桑塔羅薩伯爵了,希望能勸說他取消向奧地利人宣戰的打算。”卡洛斯歎了口氣:“其實這件事的重點在您的身上。”
“說來聽聽。”
“如果您能夠勸說您的哥哥不主動向奧地利人求援,那麽我們便能趁機起義。”卡洛斯解釋道,他說出起義兩個字的時候瞥見了阿爾伯特公爵眼睛裡的寒芒:“我們已經開始四處造勢燒炭黨下次的起義將會是要求頒布憲法,如果我們和桑塔羅薩伯爵同時起義,憑借我們燒炭黨的起義規模和民望,可以很輕松的奪過起義主導權。”
卡洛斯清了清嗓子:“而只要我們奪過了起義主導權,那麽桑塔羅薩伯爵和他的貴族朋友們在整場起義中的話語權就會降低乃至喪失,他們向奧地利人宣戰的計劃也就會隨之破產了。”
“所以你們才會選擇讓我穩住我的哥哥。”阿爾伯特公爵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我的確沒有想到這一層,只要我的哥哥不去找奧地利人求援,讓起義平穩的以頒布憲法的結果終止,那麽既能達到我們兩方共同的目的,奧地利人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插手……”
“或者說是達到您所想要的目的。”卡洛斯盯著阿爾伯特公爵的眼睛:“意大利人永不為奴,不論是外國人,還是自己人。”
“但你們終究還是要和我合作,不是嗎?”阿爾伯特公爵合上了雙眼,雙手合十,斜躺在扶手椅上:“雖然我知道你們的信條裡沒有貴族,不過——”
他衝卡洛斯擺了擺手:“祝我們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卡洛斯站了起來,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拾起扔在地上的大衣走了出去。
阿爾伯特公爵和這次貴族起義的所有領導者都是關系很好的朋友。畢竟他們都是希望在皮埃蒙特王國執行憲法的激進分子。
令阿爾伯特公爵非常遺憾的是,這些激進分子並沒有組成類似燒炭黨或是聯盟黨之類的以他為首的結社,而是選擇了各自為戰——他並不是沒有嘗試過把這些人統合起來形成一個立憲勢力,但這些貴族們盡管與他私交甚好,卻並不是很買他的帳。
建於十七世紀的王宮就在都靈軍事學院附近不遠的地方,阿爾伯特公爵並沒有選擇使用馬車,而是直接冒雨徒步走到了宮殿裡。
他拒絕了仆役為他擦洗身體的請求,徑直走向了他哥哥的臥室——他的哥哥伊曼紐爾一世是個不稱職的統治者,一個十足的混帳。有的時候阿爾伯特公爵倒是挺喜歡他這個佔著國王位置但什麽事都不乾的哥哥,但絕不是現在。
伊曼紐爾一世從不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即便是接待外國來的使者,他最好的扮相便是穿著有一件沒一件的正裝坐在會客室的一角摳著耳朵,讓外務大臣或其他貴族代替自己處理政事——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會選擇躺在臥室或是王后那裡呼呼大睡,讓自己的大臣們全權處理。
阿爾伯特公爵沒能自己哥哥的臥室裡找到他,他心下了然,徑直去了王后的臥室——伊曼紐爾一世並沒有和自己的法定妻子睡在一起的打算,阿爾伯特公爵覺得這或許正是自己哥哥五十多歲了還沒有子女的原因。
他直接推開了王后臥室的房門,臥室裡充斥著奇妙的讓人昏昏欲睡的香氣和淫/靡的味道,盡管窗簾已經被拉上了,但阿爾伯特公爵仍能瞥見正躺在自己嫂子身上運動著的並不是自己的哥哥。
床上的兩人似乎被阿爾伯特公爵的突然到來嚇了一跳,他們手忙腳亂的拉扯著被子想要遮蓋住自己暴露著的身體,阿爾伯特有一瞬間很享受他們那驚慌失措的表情。
“陛下在哪?”阿爾伯特沒管王后身邊的男人是誰,這無關緊要,因為誰都知道他的哥哥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老婆和別人私通,既然當事人都不管這檔子破事,他顯然也沒必要管:“快告訴我。”
“陛下說他今天一天都會呆在禮拜堂……”
“好。”阿爾伯特公爵隨手帶上了大門,沒有管門內傳來的叫罵聲。
都靈王宮內只有一座禮拜堂,即聖骸布禮拜堂,這間小小的禮拜堂保存著薩伏伊家族多年之前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塊裹屍布,阿爾伯特公爵從小到大都沒相信過那塊又髒又臭的裹屍布竟然會是耶穌的裹屍布——他是個天主教徒,但並不虔誠,在他看來既然那破玩意是耶穌的裹屍布那麽它理應發出聖潔的白光才對——即便沒有什麽勞什子的白光也不應該是現在這般又髒又臭的模樣。
阿爾伯特公爵走進了禮拜堂,在長椅的最前排找到了自己跪在地上祈禱的哥哥。
“陛下——”阿爾伯特喊道,他的哥哥對他到來的腳步聲充耳不聞,嘴裡止不住地喊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匯。
“查理?”伊曼紐爾一世被阿爾伯特公爵的喊聲叫醒了:“嗯,總之……先扶我起來吧。”
看來伊曼紐爾一世已經在禮拜堂裡跪了很久了,阿爾伯特公爵小心翼翼地把他從地上攙扶了起來,讓他坐在長椅上。
“說吧,查理。”伊曼紐爾一世因為長期的禮拜而變得有些神經質,不過阿爾伯特公爵還是能聽清這個虔誠的信徒說的話:“找我有什麽事?如果沒事的話,基督還在等待著我呢。”
“桑托雷他們決定起義。”
“桑托雷?桑托雷他們起義就起義唄,不過你竟然沒和他們攪在一起,你們不是經常在我面前扯扯叨叨什麽憲法之類的東西麽,我以前還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呢!”
“既然他們決定起義,我們便不能不管。”阿爾伯特公爵解釋道,和自己這個腦子有些糊的哥哥說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您有什麽解決辦法麽?”
“找奧地利人唄。”伊曼紐爾一世很隨意的回了一句,他灰黑色的胡子隨著他飛濺的唾沫星子而上下飄動:“那些奧地利人答應過會幫我處理國內所有的事情,但是我記得上次你和桑托雷他們一起拒絕了他們的請求——現在桑托雷乾出這種事情來, 我看除了向高貴的斐迪南陛下求援我們也沒什麽辦法了。”
“陛下——”阿爾伯特公爵說道,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話語裡摻雜進一些感染力:“請不要去找奧地利人好嗎?讓我來解決這件事情。”
伊曼紐爾一世歪著腦袋看了他幾眼,又把腦袋給正了過來:“也行,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我暫時不會去找奧地利人,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便晃晃悠悠地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又接著跪到聖像面前和他的基督交心去了。
阿爾伯特公爵無奈地搖頭搖頭,接著也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他走出小禮拜堂不遠便遇到了一個急匆匆趕來的衛兵。
“公爵大人您原來在這裡!”那個氣喘籲籲的衛兵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桑塔羅薩伯爵大人,偕同亞歷山德裡亞的格洛佩賓伯爵,維切利的薩薩裡安伯爵——還有一大幫貴族軍官一起起義了!”
“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阿爾伯特公爵老早就知道這幫人要起義,他關心的是這些人起義的目的。
“他們說是要強製執行憲法,還有……”衛兵欲言又止,這讓阿爾伯特公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還有……”衛兵瞥了一眼阿爾伯特公爵,吞了口口水:“還有支持您當國王……”
阿爾伯特公爵差點沒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