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長安城,烏雲密布,空氣中潮濕而寒冷,一場大雪眼看又即將到來,星月被遮蔽了,夜晚的大街也變得黑暗起來,不過由於隋唐間開始談判,氣氛也就沒有了從前那般肅殺。【葉*子】【悠*悠】
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無聲無息地駛入了延壽坊,馬車很小很普通,和滿大街載客的馬車沒有區別,不過十幾名隨從卻個個膀大腰圓,威猛不凡,這就預示著這輛馬車主人身份的不平常。。。。。。
延壽坊緊靠西市,也就是從前的利人市,是唐朝大宗商品的集散之地,但由於唐朝疆域有限,使西市的商業還遠遠沒有恢復到隋朝全盛時的情形,店鋪也隻開了七成,商人也少了很多。
西市的商業慘淡也影響到了延壽坊,原本商人雲集的坊內也變得有些冷冷清清,尤其在夜間,坊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馬車駛進了延壽坊,一直來到了西北角,在一座小宅前停了下來。
這座小宅佔地不到兩畝,一般而言,佔地超過一畝叫宅,低於一畝則叫房,而三畝以下則叫小宅,是殷實人家的標志。
這座小宅是禦醫張秉直的宅子,張秉直今天約五十歲,為人木訥,不善耕耘官場,雖然醫術高明,卻一直不得重用,只能在藥房做一個小小的炮藥師,俸祿微薄,難以養家,所以他也偷偷地在晚上接些病人,補貼家用。
此時在客房窗外,一名婦人正躲在窗後偷聽,婦人便是張秉直的妻子,四十余歲,嘴唇很薄,顴骨稍高,一雙小眼睛裡冷光森森,她給張秉直生了三個兒子,而成為張家功臣。加上她為人潑辣,心計極深,漸漸地又成了一家之主。
今天晚上,她的丈夫似乎時來運轉了。有橫財上門,婦人從門縫裡清晰地看見,在客房的桌上擺著一盤黃澄澄的金子,至少有五百兩之多,讓女人眼睛都紅了。
據說這還只是一半,而她丈夫低著頭的窩囊樣,看得婦人心中火起。恨不得衝進去將他的耳朵撕掉。
房間裡,張秉直深深地低著頭,他年約五十歲,長得小鼻子小眼,一臉勞碌相,在太醫署混了三十年,依然是個小人物,連見聖上的機會都沒有。[]不過他炮藥技術極高,皇帝李淵和從前太后、皇后的藥都是他一手炮製,但功勞卻不是他的。
張秉直此時心中極為害怕。坐在他旁邊之人,不是什麽病人,更不是值得歡迎的客人,這個客人乾瘦黝黑,眼光如刀一般鋒利,他叫做王太,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可如果他妻子知道此人的綽號,恐怕要嚇得當場癱倒,此人綽號叫屠人王,是唐風的副統領。掌管唐風抓捕和刑訊,是長安城聞之色變的人物。
此時王太並沒有告訴他什麽事,只是把五百兩黃金往桌上一放,便一言不發,這種無聲的壓力讓張秉直幾乎要崩潰了,終於他低聲道:“我只會看病。王統領是要我給誰看病麽?”
“沒錯,是要你去給一個人看病。。。。。”
說到這裡,王太指了指後窗,“最好讓嫂夫人離開,免得我誤傷她。”
張秉直嚇了一大跳,他慌忙走到窗前,拍拍窗格,焦急地低喊道:“快走!快走開!”
窗外傳來他妻子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這個天殺的,你敢讓金子飛了,看老娘怎麽收拾你!”
婦人離開了,王太眼中露出一絲得意,他當然摸過張秉直的底,知道張秉直懼內,而他妻子極貪,這就是張秉直的最大軟肋,不怕他不聽自己的話。
張秉直又坐下,膽怯地看了一眼黃金,拿五百兩黃金讓他看病,這人會是誰?
“是給誰看病?”
王太冷冷道:“你不應問這種話,給誰看病,你應該心知肚明。”
張秉直沒有反應過來,他呆坐了半晌,突然,他臉色大變,驚得跳了起來,“不!不!”他連連後退,抵在牆上,目光驚恐地盯著王太。
王太見他已經明白了,淡淡道:“這個由不得你,你乾也得乾,不乾也得乾,我不妨告訴你,你的三個兒子在我手中。[]”
張秉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呆住了,王太站起身,“好吧!想通了來找我,我想知道你的方案。”
他快步離開了房間,張秉直呆呆地望著屋頂,他忽然反應過來,像箭一樣衝出去,‘砰!’地將大門關上。
這時,他愣了一下,又湊上門縫向外望去,他看見王太上了一輛馬車,可是在馬車的車窗上,露出一張冰冷的臉龐,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大門,仿佛看透了門,看透了他的心,這張臉使張秉直直接癱倒在大門上。。。。。
張秉直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房間裡,他的妻子正拿著黃金,一錠一錠地對著燈光照,嘴裡念念有詞,“會是假的嗎?會是假的嗎?”
一股熱血直衝張秉直頭頂,他發瘋似地衝上去,一把將他妻子推倒在地,“兒子都快沒命了,你拿這些東西做什麽?”
他的妻子呆住了,她從來沒有見丈夫這樣失態,幾十年都沒有見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忽然反應過來,從地上爬起來,揪住丈夫的頭髮,“快說,和兒子有什麽關系?”
張秉直癱坐在地上,指了指門,低聲道:“先把門關上。”
他妻子快步把門關上,又一陣風地轉身回來,揪住丈夫的頭髮,“你快說!”
張秉直低聲對妻子說了一句話,他妻子一下子震住了,眼珠子快瞪出來,她恐懼地看了一眼丈夫,“你是不是意會錯了?”
“不會有錯,我剛才看見秦王了。”
婦人的眼睛眯了起來,凶光四射,她隻管兒子的性命,其余任何人死亡都和她無關,她低聲問道:“你覺得可不可能辦到?”
張秉直沉思良久,點了點頭,“有三個禦醫專門試藥。直接做是不可能,但可以間接做,他一般要服四種藥,一種藥沒有問題。但幾種藥混在肚子裡就會有問題,不過也不是致命毒藥,是慢慢地會出問題,短則一月,長則半年。”
婦人一咬牙,“那就做,我兒子的命比誰都重要。”
她的目光又落在黃金上。小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
馬車在夜色中疾駛,馬車裡,李世民冷冷問道:“他肯做嗎?”
“他沒有表態,但由不得他,他的三個兒子都在卑職手上。”
李世民點了點,“你認為他能辦到嗎?”
“殿下,此人炮藥技術天下無人能比,只要他肯做。沒有做不成的事,而且萬無一失。”
“很好,等事情做完後。他全家人一個活口不留。”
馬車一陣風似地衝出了延壽坊,向西北方向疾駛而去。
。。。。。。。
太醫署雖然隸屬於太常寺,但幾十名太醫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裡往來,在太極宮也專門有藥房,有禦醫們休息及等候召喚的場所,皇宮內的藥房佔地很大,是一座四層樓高的朱紅色建築,從隋朝時起,這裡便一直是皇宮藥房重地,天下各種名貴藥材。這裡應有盡有。
藥房管事姓馬,他也是一名禦醫,但他隻負責管理手下二十幾名藥童和幾名炮藥師,而真正在藥房裡做梁柱的,卻是被行內人稱為天下第一炮藥師的張秉直。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張秉直雖然藥炮得不錯。但做人卻很失敗,整天是一個悶罐子,一聲不吭,不會溜須拍馬,不會夜間送禮,在藥房做了三十年,還是大頭兵一個,所以藥房中人又戲稱他為藥罐底子,也就是藥渣的意思。
不過張秉直因為技術高超,所以藥房馬管事還算對他客氣,說話也和顏悅色,尊稱他為張公,但賞賜、加俸之類的好事,那輪不到張秉直了。
一大早,馬管事匆匆跑進藥房,這一年來,太后病重、皇后病重、聖上病倒,一連串的大事情讓藥房上上下下都忙得雞飛狗跳,馬管事就像屁股點火一樣,一口氣衝上三樓,四下張望,急得大叫:“張公呢!人在哪裡?”
聖上服藥的時辰快到了,但藥還沒有送去,前面的醫正都急了,這時,有人指指樓上,“好像在四樓!”
馬管事又一陣風向四樓奔去,“老張,聖上的藥在哪裡?醫正已經發怒了。”
“剛剛才製好!”
張秉直出現才樓梯口,把四個盒子遞給他,每隻盒子裡有一丸藥,這是李淵每天要服用的四種養生藥,雷打不動,一直由張秉直負責炮製。
“今天怎麽晚了?”馬管事接過盒子,有些埋怨道。
“沒什麽,我昨晚沒有休息好,身體有些疲憊。”張秉直沒精打采,連話都不想說。
“哦!那你今天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馬管事雖然在錢財方面小氣, 但這種休息之類的小恩小惠他還是會給,他走下樓,又停住腳步回頭道:“晚上就少接幾個病人吧!”
“呵呵!我沒事。”
張秉直乾笑兩聲,他一直望著馬管事走遠,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的藥還要經過三個禦醫的測試,盡管他有絕對把握,但他還是擔憂到了極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一直到黃昏時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這時,馬管事走進藥房,見張秉直坐在桌前發呆,不由奇怪問道:“張公怎麽還不走,你不是身體不適嗎?”
張秉直慢慢吞吞站起身,苦笑道:“我是怕家裡那頭母老虎啊!”
馬管事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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