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沉思良久,又問斥候:“有多少軍隊,裝備如何?”
“回稟將軍,我們前後發現兩支軍隊,饒陽縣一側有兩萬余人,另一支約四萬人,正向河間郡方向,行軍速度極快,他們裝備參差不齊,有皮甲,也有兩檔鎧,但更多是皮甲。”
旁邊副將李海岸有些興奮起來,“將軍,饒陽縣只有兩萬余人,或許這是我們的一次機會。”
羅士信當然知道這是機會,如果在從前,他會毫不猶豫率領軍隊殺過去,但現在他不能這樣做,他被任命為恆山郡主將,他必須有主將的覺悟,羅士信搖了搖頭,“總管並沒有給我這樣的命令,他只是命令我向竇建德施壓。”
“可是”
李海岸有些不甘心道:“如果能全殲敵軍,也是一種施壓,無論如何總管應該感到高興,而絕不會責怪將軍的擅為。”
羅士信歎了口氣,“李將軍,我過去的想法和你一樣,總覺得殺敵越多越好,但我現在有點後悔了,你看看我們四周,這麽肥沃的土地,竟然數十裡沒有人煙,我們一路過來,到處都是被摧毀的村莊,如果再像從前那樣打下去,河北就要變成草原了。”
“可是軍隊不打仗,那還叫軍隊嗎?敵軍可不會跪下來投降。”
李海岸對羅士信的仁慈念頭有些不滿,敵人殺隋軍時,可沒有那麽仁慈,“我不同意將軍的話。慈不掌軍,如果抱有仁慈想法的話,那總管還打什麽河北,竇建德不是做得很好嗎?休養生息,組織軍隊屯田,不像魏刀兒那樣暴虐,那索性就讓竇建德統治河北。河北一樣不會變成草原。”
李海岸原是唐軍將領,是李叔良的得力部將之一,李叔良的軍隊被整編後。他也被封為亞將,原本駐軍上黨郡,這次攻打河北他被調來出任羅士信的副將。
李海岸為人耿直。他心中有不滿的事就會憋不住,一定要說出來,羅士信和他共事一個冬天,對他的脾氣也大概了解。
雖然李海岸語氣裡充滿了一種不滿的情緒,但羅士信並沒有生氣,笑了笑又解釋道:“我並不是說我們不打仗,我只是想說,總管自有他的深慮,現在隋軍的戰略重點並不在河間郡,而是在涿郡。他沒有讓我進攻竇建德的軍隊,我們就不能擅自行動,如果要發動這種大型的戰役,必須要事先稟報總管,這就是他親自坐鎮河北。來指揮全局的原因,就是擔心秦瓊掌控不了全局。”
李海岸雖然不甘心,但他也明白羅士信說得有道理,總管不可能不知道河間郡有十萬駐軍,卻不命令他們去殲滅,而只是讓他們施壓。必然是所考慮,他們確實不能擅自行動。
李海岸心中不由有些歉意,為剛才自己的不滿情緒而愧疚,他便問道:“那現在我們怎麽辦?”
羅士信目光投向北部,凝神思索片刻道:“也有可能是我判斷錯了,王伏寶放一支兩萬人的軍隊在饒陽郡或許只是誘餌,他的真正目的並不是來狙擊我們,他很有可能是率軍北進上谷郡,逼總管撤軍,不要管饒陽縣的誘惑,我們要以涿縣戰局為重,必須替總管擋住王伏寶軍隊的北上企圖,同時切斷竇建德軍的糧道。”
半個時辰後,羅士信率領三萬大軍向東北方的高陽縣方向疾奔而去,高陽縣是王伏寶大軍進軍上谷郡的必經之路,也是竇建德十萬大軍的糧道中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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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的對峙進入到第三天,竇建德沒有再發動對涿縣的進攻,而是把大營轉移到了涿縣南部三裡外,不再背對隋軍,這樣,他的軍隊和隋軍以及羅藝的援軍形成了一個‘品’字型對陣,他在南,隋軍在西,羅藝援軍在東。
大帳內,竇建德站在沙盤前久久沉思不語,這次他強勢插入幽州戰局看似風險極大,可一旦他成功,他獲得的收益也是極為豐厚,他將得到五千重甲騎兵,這些年,他雖然從契丹和突厥手中購買了大量戰馬,但他的騎兵還是很弱,他必須要得到這支強大的幽州重甲騎兵,他才能和楊元慶精銳的軍隊抗衡。
為了打破目前的對峙局面,竇建德已經下令大將王伏寶率四萬軍奔襲上谷郡,逼迫楊元慶退兵,只要楊元慶撤回上谷郡,那麽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涿縣,再迅速回撤。
現在竇建德憂慮的恆山郡的另一支隋軍,楊元慶在恆山軍部署兵力的目的,很顯然就是為了牽製自己,現在自己軍隊北上,那麽恆山郡的隋軍會不會去襲擊自己的老巢?
這時,長史孔德紹快步走進大帳,低聲稟報道:“王爺,高陽縣傳來緊急消息,一支約三萬人的隋軍在昨天下午佔領了高陽縣。”
竇建德心中一驚,這顯然就是恆山郡的隋軍了,他立刻在沙盤上找到了高陽縣,這裡正好是北上上谷郡的必經之路,竇建德倒吸了一口冷氣,隋軍很顯然是發現了他們進軍上谷郡的企圖,要攔截住王伏寶的軍隊,這樣一來,自己逼楊元慶西撤的計劃便落空了。
竇建德心中心中有些焦躁起來,他不可能在涿縣呆太長的時間,他攜帶的糧草只能支持七天,而隋軍佔領高陽縣,同時也阻斷了他的糧道。
竇建德抑製不住內心的煩躁,狠狠一拳砸在沙盤上,‘砰!’的一聲,木頭做成的高陽縣城砸得四分五裂,他霍地回頭喝令:“命令王伏寶務必在三天內擊潰高陽縣隋軍,若失敗了,讓他提頭來見!”
孔德紹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勸道:“王爺息怒,以隋軍的精銳和裝備,王將軍的四萬人未必能取勝,一旦失敗,還會危及到我們都城的安全。”
“那你說怎麽辦?現在我們的糧草只能堅持五天,難道就讓我放棄,跑了就是為了湊個熱鬧?”竇建德惱羞成怒地吼叫起來。
“卑職能理解王爺得到重騎兵的急切,但卑職害怕的是,最後重騎兵沒有得到,反而損兵折將,得不償失,王爺,需要理智啊!”
孔德紹一直反對竇建德出兵幽州,但竇建德的決心太大,他的反對一直沒有效果,他隻好沉默等待機會,而這一次隋軍佔領高陽縣,使竇建德驟然變得被動,孔德紹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又繼續勸道:“卑職最擔心的是,楊元慶和羅藝聯合對付王爺,現在羅藝軍隊按兵不動,楊元慶的軍隊也按兵不動,卑職懷疑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秘密協議,準備聯合進攻我們,現在隋軍拿下高陽縣就是一個信號,說明楊元慶並不是無所作為,他一直就在背後操縱,難道他就想不到和羅藝聯合嗎?”
孔德紹一針見血的分析使竇建德有一種無力之感,他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戰略錯誤,不該冒然插手幽州戰局,現在導致有點騎虎難下了。
竇建德背著手望著天邊的朝陽,他並不是魏刀兒之流的亂匪,而是有著雄才大略之人,他固然因為一時貪婪而走錯了路,但他恢復理智後,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努力去改正。
竇建德歎了口氣,“或許你說的正確,可現在如果倉促撤軍,必定會遭到楊元慶和羅藝的聯合追殺,我現在是騎虎難下。”
孔德紹等的就是竇建德這句話,他立刻道:“只要王爺決定退兵,卑職有一計,可保王爺安然無事撤退。”
竇建德大喜,“你快說,是什麽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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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內的防禦可謂涇渭分明,侯莫陳乂的軍隊負責東城和北城,薛萬鈞的軍隊負責守衛西城和南城,兩人之間沒有往來,雖然羅藝一直極力調解他們之間的關系,但作用不大,僅僅只是互不理睬。
薛萬鈞年約三十余歲,經過十幾年的軍旅生涯和官場磨練,他已經不再是十幾年前太子昭身邊那個充滿陽光的年輕侍衛,他心機開始變得深沉,權力欲望開始變得濃重,雖然他們兄弟支持羅藝成為幽州總管,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成為羅藝的鐵杆心腹,在幽州面臨生死存亡之際,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薛萬鈞主張投降唐朝,他和唐朝駙馬柴紹的私交極好,柴紹也向他承諾過厚職,而兄弟薛萬徹卻主張投降隋朝,他們和楊元慶有舊交,他們應該能得到重用。
兄弟二人的意見一直相持不下,但有一點他們意見一致, 在兄弟之間沒有達成共識之前,他們誰也不會擅自行動。
此時,薛萬鈞心中也同時很焦慮,他兄弟被圍困在涿縣城內,情況不明,現在局勢越來越緊張,他們之間卻無法聯系。
薛萬鈞站在城頭,遠遠望著涿縣方向,心中充滿了憂慮,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走?
就在這時,遠處官道上,兩名騎兵向城池疾奔而來,薛萬鈞的親兵喊道:“將軍,好像是送信兵!”
薛萬鈞也看見了,兩名騎兵速度非常快,仿佛帶有很重要的使命,他心中有點不安,難道出什麽事了嗎?
片刻,兩名騎兵奔至城下,大聲喊道:“我們奉王爺之命來找薛將軍,請問薛將軍何在?”
薛萬鈞探頭出城問:“我在這裡,有什麽事?”
一名騎兵舉起一支金令箭,“王爺有令,命薛將軍火速前去支援涿縣,涿縣形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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