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慢慢勒住戰馬,上下打量羅士信,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那杆一丈五尺長,手腕粗細的大鐵槍上,這杆大鐵槍至少重一百二十斤,從對方單臂執槍的氣勢,便散發著一種猛將才有的威壓。
李玄霸是武癡,在人情世故、在勾心鬥角方面他是一竅不通,但在武藝上,他卻是極為罕見的天才,無人能和其相比,他眼光如炬,一眼便可看出對方武藝高下。
他縱橫關隴,還從未見過像羅士信這樣氣勢威猛的大將,使他眼睛一亮,喜悅從心底湧出,“你就是羅士信?”
“某家正是,你是何人?”
羅士信也看見了他手中那一對巴鬥大的鐵錘,輕視之心頓收,眼中變得嚴肅起來,這對鐵錘至少重兩百余斤,比楊巍的鐵錘還要大上兩圈。
這麽重的兵器,還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果這對鐵錘是真的話,那此人就是他平生第一勁敵,羅士信猛地想起一人,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你可就是李玄霸?”
他早聽說過,唐人評定了天下十猛將,他羅士信排名第四,而排名第一之人,便是唐朝宗室李玄霸,綽號‘神臂雷公’,使一對二百四十斤重的雷公錘,打遍天下無敵手。
羅士信當然不服氣,什麽叫打遍天下無敵手,他和自己比過嗎?和師兄楊元慶比過嗎?
羅士信雖然生性高傲,但他並不輕敵,對方既然用兩百多斤重的大錘,必然有過人之處。
李玄霸催馬而上,比武之心極盛,急不可耐大喊:“羅士信,你若敵得過我十合,我就放你走!”
羅士信大怒,大鐵槍一擺。分心便是一槍刺去,“你去死吧!”
這一槍快如閃電,鐵槍在李玄霸面前一抖,頓時變成七根槍頭。鎖定了李玄霸的咽喉、前胸和下腹,李玄霸大喊一聲,“來得好!”雙錘一夾,竟精準地夾住了羅士信的槍頭。
他的雷公錘兩側裝有倒刺,可以掛住敵將的兵器,槍頭被倒刺鉤住,李玄霸猛地一拉鐵槍。力道足有千斤,曾經連尉遲恭的鋼鞭也被他這樣奪走。
但羅士信身子隻微微前傾,鐵槍並沒有脫手,這使李玄霸大為驚訝,也更加興奮,再次大吼一聲,用盡全力拉拽羅士信的大鐵槍,“給我松手!”
其實羅士信也差點被他的蠻力拖下馬。心中震驚異常,這個虎癡簡直就是天神之力。
他也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只聽鉤刺嘎嘎作響,忽然‘崩!’一聲,鐵錘上的三根倒刺竟然被硬生生掰掉了,兩人戰馬一起向後退了十余步,都險些摔下馬去。
兩人第二次打量對方,心態都有了變化,李玄霸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頂住自己的力量,使他終於有了一種對手的感覺,他就像看到寶貝一樣,頓時心花怒放。
而羅士信也聽師傅張須陀說過。他的武藝可排進天下前五,他只是在對力量的精妙體悟上略遜師兄楊元慶一籌。
但隨著實戰經驗增加,他也漸漸趕上去,只是師兄的箭術讓他望塵莫及,因此他甘拜師兄下風。
而這個李玄霸力量之強悍竟使他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難怪此人敢口出狂言。果然是非同小可。
此時,段志玄已率兩千騎兵趕到,站在李玄霸百步外,密密麻麻擠滿了鎮口大街。
而羅士信單槍匹馬,面對數千敵軍毫不畏懼,他心中湧起一種狂傲之氣,大鐵槍一指李玄霸,“你是想倚多取勝嗎?”
李玄霸回頭,見唐軍一個個躍躍欲試,不由大怒,“誰讓你們來的,給我滾回去!”
段志玄苦笑一聲,這個趙魔王不是他惹得起,他連忙製止住幾名想衝上前的士兵,“不得多事。”
李玄霸又盯著羅士信,大喊一聲,“來吧!陪本王大戰三百合。”
羅士信冷笑一聲,策馬疾奔,大鐵槍一抖,一槍向李玄霸刺去,槍頭分出七朵,這一槍還是和剛才那一槍完全一樣。
但不同的是,李玄霸兩柄大錘內側的倒刺已被崩斷,若李玄霸還是夾的招數,很可能就會夾不住,從而被羅士信一槍刺穿胸膛。
但李玄霸顯然沒有上當,他大喊一聲‘開!’,右錘砸向槍頭,不料羅士信使出了張須陀刀法十三式中‘斬江’一式,雖然招式不同,但力量的微妙處卻一樣。
羅士信的鐵槍頭變成軟泥一般,黏住了大錘,沒有被震開,他手腕一轉,鐵槍像蛇一樣順著鐵錘向上一挑,‘噗!’一聲,鐵槍刺中了李玄霸的右臂,頓時血湧如注。
後面觀戰的唐軍士兵一片驚呼,天下無敵的趙王竟然被羅士信刺傷了,簡直聞所未聞。
但受傷的李玄霸並沒有棄錘而逃,胳膊上的血反而激起了他狂野之性,雙馬交錯時,他大吼一聲,掄起鐵錘連環向羅士信頭頂砸去,力量比平時增加一倍,刮起一股刺耳的冷風。
‘嗚!’一聲風嘯,沉重的鐵錘已到頭頂,羅士信無法再躲,他也大喊一聲,雙手托天,舉鐵槍向外架去。
只聽‘當!當!’兩聲沉悶的巨響,兩錘實實在在地砸在他的槍杆上,羅士信兩膀酸麻,內髒翻騰,胸口悶到極點,盡管槍杆已被砸彎,但他卻支撐住了千斤兩錘。
兩馬錯過,羅士信以槍為棍,反手一棍,正抽在李玄霸後背上,‘啪!’一聲脆響,李玄霸的後心鏡被打碎,甲葉橫飛,李玄霸身子一歪,險些被抽下馬。
李玄霸骨頭幾乎被抽斷,渾身難受異常,他幾次吃過這種大虧,頓時野性發作,像野獸般狂吼一聲,催馬衝來,大錘再次猛烈地迎頭砸下
羅士信鐵槍已彎,雙臂酸麻,無法使出精妙的槍法,隻得再次硬接這一錘,又是一聲刺耳的巨響羅士信雖然支持住了。但他的戰馬卻無法承受這種連續巨震。
跟隨他多年的戰馬在管城下被射死,這一匹只是他的臨時坐騎,雖然也是良馬,但遠遠比不上原來戰馬強健。胯下戰馬前蹄一軟,竟在關鍵時刻跪了下來。
這時李玄霸的第二錘如狂風般砸來,羅士信身子已傾斜,躲無可躲,眼看這一錘要砸在他的腦袋上,所有人都驚得閉上了眼睛
羅士信已無可避免將被砸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冷箭從側面射來,箭力強勁,直取李玄霸的脖頸。
李玄霸這一錘可以把羅士信砸死,但他的脖子也必定會被一箭射穿,李玄霸無奈,隻得收回砸向羅士信的第二錘,錘一揮,‘當!’的一聲將冷箭磕飛。
在這機會來臨的一瞬間。羅士信抓住機會,扔掉鐵槍,甩蹬跳下馬。跌跌撞撞向前奔跑幾步,忽然,他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出,就在這時,一匹矯健的紅馬從斜刺裡衝來。
戰馬從羅士信身旁奔過,“上馬!”馬上紅衣女子嬌喝一聲,羅士信聽出了這個聲音,他心中大喜,一躍飛身上馬。抱住她的後腰,戰馬疾馳,向小鎮的盡頭奔去。
李玄霸並沒有阻攔,也沒有追趕,眼睜睜看著紅衣女子把羅士信救走,直到羅士信逃出兩百余步。他才大喊:“此戰不算,下次和你再比!”
這時,一名偏將領著數百騎兵疾奔而至,偏將大喊:“殿下,羅士信是隋軍重要將領,切不可放過,末將去抓住他”
話音未落,怒火中燒的李玄霸衝上前一錘砸下,將偏將人頭砸得稀爛,當場慘死,他對士兵們怒喝道:“誰敢去追,本王一錘砸死!”
士兵們嚇得紛紛後退,李玄霸命人拾起羅士信的大鐵槍和馬上皮袋,催馬返回了虎牢關,但沒走兩步,他忽然彎下腰,也一口血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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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子自然是竇線娘,她在長安逛了一圈,本打算去江南遊歷,不料卻意外地在滎陽縣看見了羅士信,使她芳心大亂,最終她無法欺騙自己的感情,便放棄了江南之行,一路跟隨著他。
羅士信幾天前在汜水鎮看到的紅影,也是她,這幾天她一直就在附近遊蕩,不知該怎麽和他見面,柔腸百轉,卻沒想到在最關鍵時救了羅士信一命。
此時,她感覺羅士信已經暈了過去,軟軟靠在她背上,她心中有些慌了,反手按住羅士信,催馬走上一條林中小道,走了幾裡路,來到一座山神廟前,這裡就是她的臨時歇腳處。
羅士信又吐了一口血,已經暈厥過去,竇線娘吃力地拖他下馬,將他背進山神廟,在廂房內躺下,廂房內被她收拾得很乾淨,竇線娘凝視著這張英武而又剛強的臉龐,她低低歎了口氣,“冤家啊!”
她扶起羅士信,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臂彎上,取過水壺慢慢喂他,從他嘴唇上的一串串燎泡,便可看出他脫水十分嚴重
喝了幾口水,羅士信慢慢蘇醒了,他睜開眼睛,四目相對,竇線娘的娘驀地紅了。
她慌亂地把頭扭開,不敢和他對視,羅士信微微一笑,“多謝竇姑娘救命之恩!”
“你謝我做什麽,我是竇建德的侄女,是你的敵人,你不是說下次看見我,絕不饒我嗎?”竇線娘氣鼓鼓道。
羅士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歉然道:“對不起,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傷你,向你道歉。”
竇線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早就原諒了羅士信,見他居然向自己道歉,心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她連忙將他平躺好,笑道:“道歉的話以後再說,你傷到哪裡了,我有藥,我給你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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