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秋有兩個兄長,長兄裴著現任西河郡司馬,次兄裴明卻沒有入仕,在家中閑坐,裴文意本來不好意思來找女兒,怎奈捱不住妻子的壓力,隻得趁今天來探望女兒的機會,向女兒提出了這個要求
女兒沒有回絕,收下了履歷,不料卻被父親一口否定了,裴文意臉上露出尷尬之色,王氏眼中的怒火卻迸發出來,公公毀了自己丈夫一生,難道還要再毀自己的兒子嗎?
她的血一下子湧上腦門,怒極道:“阿爹,別的裴家都是金貴嬌子,惟獨我們的兒子是垃圾堆裡撿來的嗎?”
裴矩冷冷道:“你這是在對誰說話?”
裴文意見父親動怒,他嚇壞了,連忙勸妻子,“娘子,別再說了”
王氏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對丈夫大罵道:“你這個窩囊廢,你自己沒本事,受了一輩子委屈,我也認命了,難道還要兒子也向你一樣窩囊一輩子嗎?”
裴矩‘砰’一拍桌子,怒喝道:“裴家之事是我做主,輪不到你王家之女來教訓,你如果不服,就回你王家去”
這時,裴敏秋的面子也有點掛不住了,一邊是她的祖父家主,一邊是她的父母,讓她怎麽辦?
她隻得勉強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再吵了,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
內堂裡一下子安靜下來,裴矩和王夫人都忽然意識到,這裡是楚王府,不是裴府,兩人都氣呼呼地轉過頭,不再說話
裴敏秋又對父親道:“父親,你和母親先去回去我和祖父談一談”
裴文意拉了妻子一下,“我們回去”
王氏心中一轉念,有公公在這裡,兒子的事成不了改天再來,實際不行,她直接求女婿幫忙
她也不會裴矩打招呼,站起身便怒氣衝衝走了裴文意歎了口氣,對父親施一禮,“父親,孩兒先告辭”
“去”
裴矩望著他們走遠,忍不住狠狠瞪了王氏背影一眼,到底是王家的女人,性子都和王家一樣
“祖父發生了什麽事?”
裴敏秋聰明異常,她感覺祖父今天和往常有點不一樣,他不會這樣斷然拒絕,從未有過,就算不同意,他也會事後含蓄地提醒自己,這絕不是祖父的風格
裴矩歎了一口氣,“其實今天也不是針對你的二哥今天這件事正好是碰巧了,坦率地說,連我自己也準備告老辭官了還有你大伯,他的能力一般,應該把他的位子讓出來,所以我也準備讓他辭官”
“祖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裴敏秋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是元慶說了什麽嗎?”
“這倒沒有,敏秋,你是聰明的孩子,你應該明白,現在我們裴家的狀況”
裴敏秋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眼中有些黯然,她明白祖父的意思了,並不是因為裴家太強大,沒有哪個家族不希望自己強大的,是因為自己,祖父是害怕強大的裴家傷害到自己
其實這也是裴敏秋所希望她不願意自己娘家因為自己的緣故變得勢力太大,自古以來,這樣的外戚都不會有好下場,可是如果沒有娘家的支持,她的正妻之位又保不住,這是一種極為矛盾兩面,中間的平衡點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這就是裴敏秋聽說丈夫被封為楚王后,心中的憂慮所在,她的婚姻就不再是以感情為基礎了,她的婚姻就不再單純,可是她又身不由己
裴敏秋低低歎息一聲,“謝謝祖父”
裴矩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了,恐怕整個裴氏家族,只有他的這個孫女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他默默點了點頭,站起身,“那我走了,你二哥的事情,你可以推薦他從軍,做文職軍官,但不要說這是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祖父,我明白”
裴矩轉身,步履蹣跚地走了,裴敏秋望著祖父漸漸遠去的背影,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祖父真的老了
次日一早,戰鼓聲在太原城外響起,這是隋軍將士們凱旋歸來,太原城滿城轟動,幾乎是傾城而出,去歡迎勝利歸來的將士
南城外的曠野裡變成了喜悅的海洋,鼓聲震天,歡呼聲如山呼海嘯,楊元慶率領八萬將士列隊向城內走去,望著一張張熱烈喜悅的臉龐,他能體會到這是人們發自內心的擁護
楊元慶頭戴金甲,身著鐵甲,騎馬走到隊伍前方,四周旌旗招展,數百杆旗幟列成四隊,氣勢威武,他面帶微笑,不停向歡迎的人群揮手致意
“萬歲”
不知是誰先大喊起來,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喊叫聲,“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楊元慶心中很無奈,民眾的心是最純樸的,他們不管什麽忌諱,隻管用最大的聲音表現出他們的內心的期望,讓楊元慶心中一陣觸動,他隻得微笑著向眾人揮手,表示感謝他們厚愛
隊伍橫穿太原城,又從北城出去,他們要去晉陽宮,走到北城門時,兩邊的民眾終於變得稀疏,這時,楊元慶忽然在城門邊的牆上,看見兩幅通緝畫像,下面有一行字,‘安晉寺刺殺凶手,提供線索者,賞銀五百兩’
楊元慶一驚,安晉寺,那不是楚王府供養的寺院嗎?發生了什麽刺殺,竟然要五百兩銀子的懸賞,在此之前,最好的懸賞額也不過折合五十兩銀子,一種不祥的征兆在他心中湧起
“令謝映登來見我”楊元慶等不及了,立刻令道
片刻,謝映登從後面飛奔而至,“參見總管”
楊元慶馬鞭一指牆上的懸賞,“是怎麽回事?”
謝映登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半晌道:“是王妃和世子在安晉寺遇刺,不過他們都安然無恙”
楊元慶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包括眼前的謝映登
楊元慶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問:“是誰乾的?”
謝映登搖搖頭,“現在暫時不知,聽說沒有任何線索”
楊元慶看了一眼隊伍,隊伍最前面已經快到晉陽宮了,他來不及細問,立刻吩咐一聲:“讓魏賁來見我”
他猛抽一鞭戰馬,向隊伍前方奔去
晉陽宮門口,朝官百官已經全部出來,準備迎接楚王的歸來,包括小皇帝楊侑也出來了,他已極少露面,作為皇帝,他多只是一種象征意義,除了每年的大朝和重大慶典活動外,他一般不會露面
他把時間和精力都放在讀書上,楊侑很聰明,他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任何殺身之禍都是來源於權力,他將這種完全消弭,他隻願意做一個讀書人
楊元慶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在楊侑面前跪下,“臣楊元慶參見吾皇陛下”
楊侑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柔聲道:“楚王請免禮”
在扶起楊元慶的瞬間,他又在楊元慶耳邊低聲道,“皇叔,我想離開晉陽宮”
楊元慶很喜歡這個孩子,聰明、乖巧、溫順,雖然他也不想讓楊侑在晉陽宮繼續呆下去,但現在還遠不是時候,他微微一笑,也低聲安慰他:“你盡管安心讀書,不會有任何事情”
這時,五名相國都上前拱手見禮,“祝賀楚王殿下在河北大勝,剿滅竇建德”
楊元慶提高聲音,對所有官員道:“這不是我個人的勝利,也不僅是軍隊的勝利,這是整個隋朝的勝利,沒有諸位大臣在背後的支持,沒有充足的錢糧和民夫的運輸,我們也不會取得這麽大的勝利,我要感謝大家”
數百名官員響起一片熱烈的鼓掌聲
在簡短的歡迎儀式後,軍隊回軍營休息去了,楊侑也回了內宮,楊元慶則和大臣們回到了紫微閣,他走進自己朝房,蘇威和裴矩隨即跟了進來
“殿下,我們很慚愧,安晉寺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楊元慶擺擺手,“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現在調查的進展如何?”
蘇威和裴矩對望一眼,他們都猜到,或許是軍隊告之了楚王,蘇威連忙道:“調查還在繼續,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有商人說,在馬邑郡看見過懸賞畫像上的人,據說不止一人,而是有十幾人”
“馬邑郡”
楊元慶眉頭微微一皺, 難道凶手是從草原來的?但也不能肯定,或許是李淵派來,故意去馬邑郡走一圈作為迷惑
“不管是哪裡來的人,這些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發生刺殺事件,不僅是我的家人,還包括你們,既然對方來了十幾人,那麽發動第二次刺殺的可能性還有,不能有半點大意,紫微閣商議一下,給我一份名單,我會安排內衛進行專門保護”
蘇威和裴矩的心中都暗暗讚歎,不愧是最高權力者,一回來便有了具體的應對方案,推動了局勢發展,他們商議這麽多天,都沒有結論
蘇威又將一份紫微閣決議放在楊元慶桌上,“殿下,這是紫微閣的一份決議,是關於罷免京兆尹,就等殿下批示後生效”
楊元慶看了一眼蘇威,他發現蘇威眼中竟閃過一種難以察覺的亮色,似乎在暗示自己什麽,他便點點頭,“先放在這裡,我考慮後再做出決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