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又是一截城牆崩塌下來,義勇兵蜂擁而入,別說是東城門,就連眼前的北城門也岌岌可危了,屈楚、秦雷一起保護秦茵撤離澤天殿,蘭雁城敗局已定了,大秦帝國歷經七千多年,終於在這一天,這古老帝國的氣數走到了盡頭。
……
戰鼓聲轟鳴,一個個臉上滿是鮮血的禁軍將戰鼓扛上了城牆,奮力擂動戰鼓,為魚貫出城的飛騎營呐喊助威著。
楚懷澠的戰甲上染滿了鮮血,臉上也帶著疲色,這時,晨曦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格外的俊逸,手按著劍柄,楚懷澠走在飛騎營的最前方,眉宇間帶著目空一切的傲然,遠遠的看著正在蘭雁城北城外列陣的義勇兵。
這支義勇兵的前身是鎮南王秦毅的私軍,來自帝國七大名城——百嶺城的精銳大軍,此時一共還剩下十五萬之眾,也正是因為這支軍隊的存在才導致了蘭雁城的敗亡。
飛騎營,碩果僅存的帝國兵團之一,此時還剩下五千多人,而且這支飛騎營的前統領就是龍千林,此時的龍千林卻成為眼前這支義勇兵的統帥,歷史一次次的重演著,就像是一個輪回一般。
龍千林深知戰陣之術,只是派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五萬人列陣於平原之上,清一色的槍盾兵,層層疊疊的擺成了七個圓形戰陣,相互拱衛,長矛刺出盾牌縫隙外,這是專門為對付騎兵而創造的戰法。
人群中,龍千林策馬而出,臉上帶著少許的飛揚之色,抱拳道:“楚懷澠統領,你是蘭雁四傑之一,也是林沐雨的兄弟,千林在此有禮了,如果楚統領願意歸降,以你之能,鎮南王殿下至少會給你一個伯侯當當,又何必為昏朽無情的帝國而賣命呢?”
楚懷澠緩緩拔出利劍,淡淡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秦靳陛下給了我楚懷澠榮寵,今日,楚懷澠就當用生命來保護他的女兒,以及保護身後蘭雁城內的五百萬百姓。”
“哼!”
龍千林冷笑一聲:“那就來吧!”
楚懷澠策馬轉身,看著身後的飛騎營,大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曾經是五谷城的軍隊,也是龍千林的軍隊,但今天,你們是帝人,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為了身後蘭雁城的五百萬百姓,跟我一起殺過去!哪怕是我們的屍骨長埋於地下,腳下的土壤會記住我們,這悠悠山河會記住我們,殺!”
飛騎營的鐵騎們紛紛舉起了兵刃,一個個臉上滿是仇恨與憤怒,馬蹄聲緩緩激烈起來,五千人鐵騎像是一柄利刃般的撞擊在盾陣外,瞬間血肉模糊成了一片。
晨曦在楚懷澠的臉上映照出一些血色,但他身後的鬥篷飛揚起來,仿佛越飛越高,就像是他的夢想一樣。
“阿瑤……”
楚懷澠的長劍撕碎一名義勇兵脖頸的那一刻,笑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但我是一個稱職的帝人,為哥哥自豪吧……”
……
主戰場之外,一縷縷的義勇兵已經從東門、北門殺入城中,依照嶺南元帥姬耀的命令——屠城,這些義勇兵進城之後見人就殺,一個個仿佛猛獸一般的吞食著蘭雁城中的生命,而此時,忙碌奔逃的百姓中,卻只見一名懷抱豎琴的少女以及她的一名侍女,還有幾個身穿神威營軍裝的侍衛,在人群中逆流而上,直奔北城牆。
章煒提著長刀策馬在人群中指揮禁軍撤退,目光一掃而過,急忙飛掠過去,恭敬道:“甑湘小姐,城門以及被攻破,您還來這裡做什麽?快點走吧,跟著流亡的百姓一起出城去,那裡是唯一的希望。”
甑湘懷抱豎琴,卻笑著搖頭,道:“章煒將軍,您快點走吧,我要在這破碎的城池上與他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章煒渾身一顫,眼睛通紅,抱拳道:“帝國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甑湘笑了:“多謝將軍理解,快去吧,救更多的人。”
“是!”
章煒策馬而去,甑湘則抱著豎琴踏著滿是鮮血的石階,一步步的來到了破殘不堪的城牆上,就在一片雉堞墜落的斷牆上將豎琴緩緩放下,跪坐在血水彌漫的城牆上,遙遙的看著遠方大地上正在廝殺的飛騎營與義勇兵,她知道,心愛的人就在人群中盡忠職守著。
“小玉,為我點燃麒麟香,然後你也逃吧。”甑湘喃喃道。
侍女一愣,淚水奪眶而出:“小姐,小姐,小玉不走,小玉要跟你死在一起。”
“不。”
甑湘轉身看著她,臉上滿是輕柔,道:“你還年輕,你還沒有遇到值得你愛的人,你的人生還很長,而我……我所愛的人就在那裡,我的愛會隨著他一起灰飛煙滅,楚懷澠一死,甑湘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是嗎?”
小玉哭得梨花帶雨:“小姐,小姐……”
“點香吧,然後離去,聽話。”
“是,小姐……”
小玉點燃了一盞香爐,那紫色的熏香十分奇異,一縷縷的縈繞在甑湘身周,而小玉則哭得更凶了:“小姐,我……”
甑湘輕輕拉緊了琴弦,一根根的整理著,低著頭,淚水一滴滴的落在琴身上,忍著泣聲,道:“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甑湘生得所愛,死亦無憾。”
小玉哭著退後數步,道:“若有來世,願小姐能與楚統領相互廝守一生,再也不受這等天地相隔之苦,小玉去了。”
說著,小玉縱身一躍,恍若朝霞般的落在滿是亂石的城下,悄無聲息。
幾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抱拳告退。
甑湘忍著淚水,遙遙的看著城下廝殺的人群,她看到了楚懷澠的聲音,看到了那一道道的摘星指在人群中爆發出的璀璨光芒。
再鋒利的劍,也斬不斷相愛之心。
琴聲起,滿是蕭殺之音,這是甑湘第一次奏鳴這曲《將軍奏》,琴音殺伐果斷,隱隱透著金戈鐵馬之聲,仿佛與城下的廝殺相互輝映著。
戰陣中,楚懷澠滿身傷痕,就連胯下的戰馬被被箭矢射得滿是傷口,但戰馬在奔跑,楚懷澠也一次次的揚起利劍,將劍刃劈入義勇兵的身軀之中,這仿佛就像是一場宿命一般,楚懷澠與龍千林之戰是宿命,與甑湘的一場眷戀亦是宿命。
指尖上的音律不斷的顫抖著,甑湘遙望著深愛之人,臉色愈發的蒼白,一縷縷鮮血從她的鼻孔、嘴角溢出,琴音也仿佛因為生命的逝去而不斷的減弱著,她用力的睜開眼睛,想多看楚懷澠一眼,但視線卻越發的模糊。
“啊……”
人群中,楚懷澠怒吼著,就像是垂死野獸的悲鳴一般,身邊已經沒有幾個飛騎營士兵了,飛騎營已經成為了歷史,就像是楚懷澠一般。
“嘭!”
鬥氣光芒暴漲起來,楚懷澠的摘星指再度爆發出來,將一群義勇兵轟成了一堆血肉,但與此同時,一枚利箭“噗”的一聲鑽入他的胸腔之中,楚懷澠一聲哀嚎,緊緊的抓住韁繩,但那傷痕累累的戰馬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緩緩的跪倒下來。
楚懷澠掙扎著抓起長劍,目光看向城牆的方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趴在了瑤琴之上。
“啊啊啊……”
血水順著額頭落下,流淌進眼睛裡,這位驍勇無敵的帝國統領悲鳴著,淚水與血水混在了一起,再想看時,卻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揮劍在人群中亂砍。
“噗噗噗……”
一枚枚長矛刺入了楚懷澠的身軀,他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瘋狂的長劍揮出,帶起一整片的人頭,直駭得一群義勇兵紛紛後退,誰也不敢再上前了,這位以才學著稱,位列蘭雁四傑之一的統帥,就像是發狂的野獸一般。
義勇兵將楚懷澠圍成一個圈,卻沒有人敢殺上前。
楚懷澠的身軀被長矛抵著,兀自跪在那裡,淚水與血水不斷的濺落在黃土之中,忽地,他探手入懷,用生命最後的力量掏出了一個染滿鮮血的圓球,口中聲如蚊蚋的說道:“阿瑤,哥哥……哥哥走了……”
……
戰陣之外,龍千林騎乘在戰馬之上,身軀微微一顫,俯首對著楚懷澠的方向行了個標準的帝禮,道:“誰也不準動楚懷澠的屍身,明白了嗎?”
“是,將軍……”一群戰將紛紛抱拳。
就在這時,忽地一名傳令官疾馳而來,大聲道:“上將軍,大事不好了,林沐雨率領龍膽營的人已經殺到了,最多五分鍾就能抵達戰場!”
“他終於來了……”
龍千林微微一抬手,道:“兩萬人堵住蘭雁城北城門,其余十萬多人讓林沐雨和龍膽營進來,圍住他們,這是一場殲滅戰!”
一名戰將問道:“上將軍,您要殺林沐雨?”
龍千林目光閃爍, 道:“如果你殺一個人的兄長,而他有能力殺你,你會留他一命嗎?”
“屬下明白了!”
……
義勇兵的人群緩緩散開,龍膽營飛馳而入。
林沐雨騎乘著絕地,沒有去搭理兩旁正在合圍的義勇兵,一路直奔戰場核心,遠遠的卻看到了無數屍骸,帝國紫茵花戰旗灑落一地,屍體堆積最多的地方,一人跪坐在那裡,已被鮮血染紅的統領鬥篷隨風輕輕搖曳著。
那是……楚懷澠!
林沐雨的心仿佛瞬間被萬箭穿透一般的疼痛,身軀在馬上一晃,頹然墜落在地,連滾帶爬的站起身,一路跌跌撞撞的來到楚懷澠的屍體旁,抱著他已經冰冷的身軀,他幾乎哭不出來,淚水滾滾落下,緊緊的抱著楚懷澠的身軀,口中“啊啊啊”的悲鳴著,仿佛失去至親的野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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