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落不由呆了呆,她從未想過張坑會拒絕自己。
真是見鬼,這車上坐著的可是唐秀秀和孟落,什麽樣的男人會拒絕和她們同行?
“我可以給你錢……”
愣了半天,孟落有點傻乎乎的道:“一千塊夠嗎?”
張坑道:“如果你們坐出租車的話,去霍縣單程最多三百,來回不會超過五百。但是很抱歉,我不是出租車司機。孟小姐,你可能不太了解我這個職業。我是一個清道夫,專門替客戶解決一些他們無法解決的事情,就像你剛才所經歷的那樣。在工作時間內,如果有意外發生,我也會兼職保鏢,保護客戶的人身安全。所以我的收費很貴,比一般的律師都要貴。”
微微一頓,他又補充了一句,道:“律師是按時收費,我是按任務的難易度,順便說一句,我的收費是以‘萬’為單位的。”
以萬為單位?
孟落不由吐了吐舌頭,自己出演一集電視劇也才三萬塊的片酬,刨去演藝公司、經紀人的分成,再去掉稅,自己甚至連兩萬塊都拿不到!
這時,唐秀秀忽然脫離啞巴狀態,冷不防道:“零點一萬也是萬。”
張坑沒想到唐秀秀會忽然開口說話,而且還是如此冷的笑話。
他心中微微訝異,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唐秀秀,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唐秀秀並未指望張坑會給自己面子,隻是剛才忽然有了說話的欲望,於是就順口接了一句。此時見張坑果然沒給自己面子,也就淡了說話的心思,將頭扭到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淡淡道:“去霍縣,一萬……”
張坑算算時間,來回也就四個小時不到,於是果斷點頭道:“成交。”
於是一樁新的交易就這麽達成,張坑動方向盤,向霍縣方向駛去。
唐秀秀繼續保持沉默,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似乎想起什麽,摸出手機給吳蘭水發了個短信。
不一會兒,吳蘭水回話了,不過他撥的是張坑的電話。
“我老板現在的狀態怎麽樣?”
“還行,跟平時一樣。”
“那行,張先生,路上可就拜托你了。我老板這人性格有些冷,但人不壞,麻煩你照顧好的。”
“分內的事,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我這就給你打款,帳號還是上次那個麽?”
結束通話後,張坑瞥了一眼唐秀秀,卻沒說話,隻是聚精會神的開車。
因為職業使然,他的話向來都很少,尤其和客戶在一起時,除非必要,否則他不會開口說話。
這樣一來,一輛車上有了兩個‘啞巴’,讓活潑好動的孟落很不習慣。
她眨了眨眼,看看唐秀秀,再看看張坑,覺得還是還是找張坑好說話比較好一點。
“張先生,可以給我一張名片嗎?”她道:“以後可能會有事找你幫忙。”
張坑笑了笑,道:“沒問題……”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後座的孟落,又道:“對我來說有生意上門肯定是件好事,但鑒於我的職業特殊性,我希望孟小姐永遠不要撥打這個電話。”
顧客就是上帝,多說一些他們喜歡聽的話,肯定不會錯,哪怕這話很虛偽。
張坑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是沉默硬朗,甚至帶著點冷酷,但實際上這是他刻意營造的形象。客戶之所以請他,多半是遇到了麻煩。這時候,強悍硬朗的形象會給客戶一種安全感,並讓他們相信,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而沉默的形象會讓他們產生信任感,覺得你是一個能守住秘密的人。如此,當下次遇到麻煩時,他們就會第一個想起你。
對如何經營好自己的形象,張坑很有心得。
墨鏡,圓寸頭,唏噓的胡渣,都是刻意為之的偽裝。
但如果你認為他的性格特征隻有硬朗和沉默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對於一個清道夫來說,計算和謀略才是最重要的,而很多時候,計算和謀略又是狡詐和陰險的同義詞。清道夫善於破局,因為這樣才能解決客戶的麻煩。但衡量一個清道夫是否合格,不在於他的破局的手段如何,而在與布局能力是否達標。
破局的手段有很多,有陰柔的,也有暴力的,甚至還有下九流的。但清道夫的職責是替客戶完美的解決掉麻煩,而不是用一個麻煩去解決另一個麻煩。所以,最正統的方式是以局破局,這樣才不會留有後患。
就拿今天的兩件事來說,都不是什麽特別複雜的事情,但張坑依然很耐心的從布局做起,一步步引導局勢朝自己預設的方向發展,及至事件終結,他不僅完成了客戶的委托,甚至都沒有出面。
至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隻是必備的基本素質。如果連客戶的心思都揣摩不了,一句讓人心生好感話都說不出口,清道夫這個職業肯定不適合你。就像現在,張坑隨口一句客氣話,立刻就贏得了孟落的好感,覺得這家夥看著冷峻,但內心深處卻是個暖男……
她瞥了一眼正對著窗外風景發呆的唐秀秀,向前湊了湊,扶著張坑的座椅靠背,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告訴你一件事,其實唐秀秀是我小姨,我媽是她表姐……”
張坑這回是真的驚訝了,感情折騰了半天,這兩人是親戚啊!
他很想問唐秀秀,既然是親戚,幹嘛還要躲躲藏藏的?
但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媒體大多是無良的,尤其是娛樂媒體,隻要能製造出新聞爆點,管你什麽親戚不親戚,先爆了再說。
什麽,你說你們是親戚?對不起,我們只看到了我們想看到的!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們是親戚?
天啊,你居然連自己的親戚都不放過?
噢耶,感謝上蒼賜福……
噢耶,感謝歌壇天后為我們上演一出不倫之戀!
“我昨天拍戲被導演罵了,於是就跑到宛陵散心。導演找不到我,就聯系了我小姨……對了,我進劇組就是小姨介紹的,導演是她同學,特喜歡向小姨告我的狀。”
“小姨找到我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於是就留了下來,打算天一亮就送我回劇組。結果不知道什麽地方出了錯,一下子跑來那麽多的記者,把我給嚇壞了……”
孟落昨天被導演罵,今天被記者嚇,身邊的小姨又是個悶葫蘆,一腔苦悶始終找不到傾訴的地方。這時有張坑做聽眾,就再也忍不住,劈裡啪啦說起來沒完……
張坑不是知心姐姐,但在需要的時候,尤其是在收費時間內,他不介意客串這樣的角色。
當然,他更多的是在傾聽,很少插話,偶爾點頭,又或是給個微笑,表示自己聽的很認真。
少女總是活潑的,孟落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住,連劇組裡發生的雞皮蒜毛的事都說了出來……
一旁的唐秀秀也不知是故意給她一個傾訴發泄的機會,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看著窗外的風景,連表情都沒換過。
張坑忍不住腹誹,誰要是把這女人給娶回家,發瘋是早晚的事。
傍晚時分,車至霍縣郊外,張坑看了看儀表盤,將車駛進路邊的加油站。
這裡距離霍縣主城區還有十公裡左右的路程。
加完油,張坑坐進駕駛室,正要開車離開,一個人影忽然竄出來,堵住了去路。
“大兄弟,行行好,給點錢唄……”
攔車的是個中年男子,齜著一口黃板牙,脖子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人窮臉醜,靠討吃飯,多了不要,每次十塊。
中年人嬉皮笑臉的看著張坑,將手伸進車窗,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兄弟賞我個臉,大家都有面子。”
張坑笑道:“我要是不給你臉呢?”
中年人笑嘻嘻的朝後面努了努嘴,得意洋洋道:“真不賞臉我也沒轍,不過後面會發生什麽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距離麵包車五六米的地方,蹲著一個滿臉混不吝的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五六歲。他兩眼惡狠狠的盯著張坑,嘴裡叼著煙,手裡拿著一塊磚頭,正一上一下的拋著,……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 衝張坑使了個眼色,道:“十塊錢而已,給他們吧,就當是路上多踩了兩腳油門。”
車內的孟落也扯了扯張坑的衣服,小聲勸道:“給他們吧,沒必要惹這些人,劃不來的。”
孟落的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於惹不起,而是在於‘沒必要’和‘劃不來’。
她雖是個在校生,但隨著劇組天南地北的走,對眼前這種強行乞討的惡乞並不陌生。
這些人要說有多凶惡,其實談不上,隻是足夠不要臉而已。
他們伸手隻要十塊錢,少了不行,多了不要,而且強調這是乞討,避免了訛詐和搶劫的罪名。你若是不給,那也沒關系,對方會立刻轉身走開,絕不糾纏。然後,最惡心的來了,某個未成年少年這時就會衝過來,用手中的磚頭對著你的擋風玻璃狠狠來上一記,然後轉身就跑,讓你明白什麽是破財免災。
其實這還不算最惡心的,孟落隨劇組拍戲時曾有過同樣的遭遇,隻不過當時沒有混不吝的持磚少年,而是換了一個手拿糞瓢的老婆婆……
在現在這個社會,無論是未成年少年,還是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都是惹不起的對象。普通人惹不起,警察很多時候同樣惹不起。有錢有勢的人雖然能惹得起,但實在沒有這個必要,穿著最名貴的靴子卻偏要去踩臭狗屎,即便踩贏了又如何,你能得到什麽?用孟落的話來說就是,沒必要,劃不來,遇到狗屎繞著走才是最正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