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你是誰’,基本已經證明大頭鬼和鄭源善之間存在借貸關系,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回短信。
張坑發短信的目的已經初步達成,但還不夠圓滿,警方辦案講究的是證據,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這一句‘你是誰’可遠遠不夠。
想要證明大頭鬼和鄭源善之間確實存在非法的借貸關系,他就必須拿到確切的證據才行。
但正如前面所說,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當羅玉看到大頭鬼發來的短信之後,興奮之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在心中飛快的琢磨著,該怎麽回這個短信?
她很清楚,如大頭鬼這樣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警惕心,防警防盜防同行就是他們的日常生活寫照。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防備警察、又或是政法機關,已是一種生存本能。而防盜則是因為高利貸這個行業走的基本都是現金流,否則銀行這一塊就過不去。這樣一來,防盜和防劫就成了重中之重。至於防同行,指的是同行之間的競爭與傾軋,無論是大頭鬼還是金牙狗,相信隻要有機會,彼此都會毫不猶豫將對方一口吞下。對他們來說,西城也就罷了,楓葉苑才是真正的聚寶盤,如果能獨霸這一帶,親爹親娘都能賣,更何況是同行?
羅玉腦中飛轉,思索著如何回這條短信,才能打消大頭鬼的疑慮。從心裡學的角度來看,‘你是誰’這句話本身就帶有濃濃的戒備心理。
張坑卻根本沒有多想,直接回復道:別管我是誰,想要答案就開個價。
羅玉見狀,皺眉道:“這樣回行嗎?”
張坑滿不在乎道:“行不行都已經發出去了。”
羅玉瞪了他一眼,道:“這種人的防范心理比誰都強,他要是不理你怎麽辦?”
張坑笑道:“相信我,他防誰也不可能防錢……像大頭鬼這樣的人,既然敢做這種非法生意,從本質上來說就是要錢不要命的主。鄭源善的房子超過一百五十個平方,市價已經超過兩百萬,也就是說大頭鬼至少借了一百萬給鄭源善,你覺得他會放棄這麽一大筆錢嗎?”
羅玉道:“我不是擔心他會放棄這筆錢,而是擔心你露了馬腳。”
張坑道:“利令智昏,即使有點小破綻,他也會視而不見的。更何況我這兩條短信並沒有什麽破綻,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話音剛落,大頭鬼的短信就來了。
“不如你先開個價?”羅玉看著短信,口中喃喃念出聲來。
張坑笑道:“這家夥戒心還挺重的。”
羅玉當了近十年的警察,江湖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但比起張坑這個在社會上打滾的人還是差了很多,於是問道:“他的戒備心理肯定會很重,但和這條短信有什麽關系?”
張坑解釋道:“這是在盤我的底……他讓我先開價,就是想摸清楚我的身份。如果我開的價和行規相去甚遠,那麽他就知道我是個外行人,甚至有可能懷疑我是警察。如果我開的價按著行規走,那麽他多半會懷疑我是同行,又或是想撿漏江湖人。”
羅玉道:“那你準備怎麽回復?”
張坑道:“當然是按行規開價,隻要讓他相信我不是警察就行了,其他的並不重要。隻要將誘餌做的香噴噴的,始終吊著他,很多東西他會自己腦補。”
羅玉道:“這些都是你的江湖經驗?”
張坑一邊回短信,一邊道:“不全是……你別忘了,我現在也算李教授的半個學生。”
羅玉知道張坑一直在A大蹭課,而且和A大的李秀元教授關系不錯。
李教授是著名的心理學教授,主研方向是社會心理學,對犯罪心理學也有所涉獵。
羅玉撇嘴道:“什麽半個學生,你自己封的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探過身子看手機屏幕。
張坑剛好將短信發完,偏頭看著羅玉幾乎貼在自己肩膀的臉龐,鼻子皺了皺,道:“你擦香水了?”
羅玉抬頭,驕傲道:“老娘是自然香。”
張坑撇嘴道:“哄鬼呢。”
羅玉撲哧一笑,道:“早上剛洗的頭,行了吧?”
身為警察,她自然不可能像其他職業女性那樣使用香水,實際上,除了警服之外,她連其他的衣服都很少穿。今天也是因為來楓葉苑這種地方,她才換了便裝。楓葉苑這地方往來的人非富即貴,警服行與其中會顯得格格不入。此外,楓葉苑基金會的人也不是很樂意見到穿警服的人,因為這樣會破壞他們苦心營造出的和諧安寧的氣氛。
老實說,依羅玉的脾氣,她根本就不在乎基金會的人如何看,但她很在乎基金會手裡的那筆獎金。隻有拿下這筆獎金,她才能把重案組的那筆帳給報掉。所以她今天特意換了身便裝,打扮的像個職場OL。
張坑將手機放到儀表盤上,伸了個懶腰,道:“對了,上次送你回家,你在樓下發酒瘋的樣子被你閨女瞧見了。”
羅玉滿不在乎道:“瞧就瞧見了唄,不就是親了你一口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張坑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該考慮給豆豆找個爸了。”
羅玉最不願聽的就是這件事,在家老娘催,在外親戚、朋友、領導催,現在張坑也來催,還能不能愉快的工作了!
她瞪眼道:“這是我的私事,你老幾啊?管我?”
張坑知道她的脾氣,道:“得,你當我沒說,行了吧……”
羅玉白了他一眼,扭過頭沒再說話。
大頭鬼的短信遲遲未來,羅玉忍不住又開始擔心,有心想問張坑,但考慮到剛才的小小糾紛,一時間沒好意思開口。
張坑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別急,這貨是故意晾我呢,都是些小把戲……當然也有可能是在查我這個號碼。”
他隨身有兩個手機,一個對內,記錄的都是親戚朋友的號碼。一個對外,是專用的工作號。但除了兩個手機之外,他的身上還常備著幾張卡,具體用途不明,給大頭鬼發短信的號碼就是其中的一張卡。
這些羅玉都是知道的,於是心中稍安,繼續看窗外的風景。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扭頭道:“不如你來?”
張坑道:“什麽我來?”
羅玉笑吟吟道:“給我閨女當爸呀。”
張坑翻了個白眼,道:“你帶槍沒有?一槍崩了我得了……”
羅玉笑道:“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再說了,老娘那點配不上你?不就是比你大點嘛!”
張坑道:“真虧你說得出口,你那叫大一點?錯過這村就沒這店……是黑店還是老店?”
他今年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五,羅玉比他大六歲,確實不能算大一點。
不過他這嘴巴也夠毒的,氣的羅玉面色通紅,伸手去擰他的胳膊,道:“你這是在作死吧?信不信老娘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姐,告訴她有人從小學開始就琢磨著怎麽把她騙上床……”
張坑躲開羅玉的手,道:“別鬧,別鬧,來短信了。”
兩人認識已經有十多年了,第一次見面時,張坑還在上初中,羅玉也正是風華正茂的青蔥少女, 剛剛考入警官學院。剛認識的時候,兩人的關系也就泛泛,你不能指望一個小屁孩和一個已經開始憧憬異性的少女產生共鳴,這不合邏輯。
兩人相識的很早,但相知卻很晚。
直到張坑踏上社會,因為一次偶然事件再次進入羅玉的視線後,雙方的關系才漸漸緊密,直至現在這樣親密的猶如姐弟……
又或者說,一對沒心沒肺的姐弟。
大頭鬼這次的短信依舊很短:價格很合理,但我憑什麽相信你?
張坑想都沒想,直接回復道:愛信不信。
這招叫欲擒故縱,很古老的小伎倆,但卻很實用。
不一會,大頭鬼再次發來短信:怎麽交易?
張坑回復道:我發地址,你匯錢。
羅玉提醒道:“見面,和他見面。”
所謂拿賊拿贓,不現場抓到大頭鬼,這些短信沒有任何意義。
張坑道:“別急,他會提出見面的,這行講究的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但這次見面必須得他自己提出來,如果我先提出來,他肯定會產生懷疑。要知道,這次交易中我才是弱勢的一方,對我來說,避免見面才是正確的自我保護方式,否則就打破了常理。”
微微一頓,又道:“這貨是個老江湖,別看他發的信都很短,但每句話裡都藏著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