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喘著氣問道,回答的是四哥那洪亮渾厚的嗓音——他一邊咳嗽著,一邊說道:“這是大哥事先吩咐我的,他給了我整個金陵城的地下水管圖。品 書 網 (w W W . V o Dtw . c o M)”
通過他的講述,小古終於明白了其中原委。
最早殷周時代的宮廷裡,就有用明管埋入地下引走汙水的,,到漢魏六朝時期,主要城市普遍都設置,那時首創了用陶管作下水管,但仍然沒有普及,就算是國力強盛的隋唐時期,仍然只有長安和洛陽城中有這種昂貴而舒適的玩意。
金陵歷朝歷代以來都是名城大邑,被洪武皇帝定為京師之後,工部的官員也曾雄心勃勃想要把明溝暗渠三層地下水道修繕齊整,但天文數字的銀兩卻讓人望而卻步。最終妥協之下,只是在皇宮和內城幾條重要大街上完成了地下陶管的鋪設。
四哥雖然如今落魄在漕幫中廝混,但他的叔父卻曾是戶部主事,專門負責提押江南賦稅的,因此對這些水道的縱橫走向了如指掌。
“也只有這幾條街下面有這個,若是全城都蛛網密布的鋪上,我這榆木腦袋也記不住了。”
他氣喘籲籲說道,小古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就在平天街外的路邊草叢裡,遠遠可以看見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法司的衙門——這裡離剛剛掏出的錦衣衛詔獄不過是一條長街的距離。
果然,隱隱從長街那條傳來一大群人的混亂腳步聲,粗野的軍人呼喝聲讓眾人心頭一凜: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事不宜遲,趕緊上車吧!”
拐過道口,迎面而來的便是熙熙攘攘的行人——這裡是內城,普通庶民除非朔望吉日是不能進入這裡的,路上的每一個不起眼的行人,都是各衙門的書吏和小官。
四哥的手下趕忙牽來一輛馬車。裡面堆滿一人高的瓷缸——這是一輛定時送水的馬車。
在內城之中,固定有送水這個職業,來人或是用車或是肩挑,一一為各個衙門和府邸送來城外山上的泉水,每日早晚兩次。
眾人登上車輛,錦衣衛的追兵也出現在半條街開外,連他們手中兵器碰撞的聲響都可以聽到!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大街上人流並不密集,只有五六輛車或快或慢駛過,帶起一陣煙塵。
“全部給我停下!”
馬蹄聲疾響而來。好似蒼穹雲端的雷霆霹靂,宣泄著來人的怒火!
滿街的人頓時驚愕,等停頓下來看清是錦衣衛的人凶神惡煞衝過來,頓時好似炸開鍋般驚慌躲閃。
紀綱統領下的錦衣衛,經常肆意逮捕官員,掀起腥風血雨,簡直是所有官員和富商心目中的惡鬼和夢魘。
有人嚇得雙腿戰栗渾身癱軟,有人聰明的就抱頭蹲下,但也有人不知是心虛有鬼還是激動恐懼。竟然沒有停下,反而不顧一切的朝前跑去,原本寬闊安靜的大街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統統停下,違者格殺勿論!”
錦衣衛那邊帶頭的小旗厲聲呵斥道,見逃竄和人群和車輛仍然充耳不聞。不由心頭火氣,猛抽一鞭縱馬疾馳而去!
大街上眾人驚呼躲閃,更有剛剛蹲下的老實倒霉蛋被波及踐踏,好幾個都受了重傷被踹飛出去。鮮血與慘叫更加引發人們的恐懼。
“前面那幾輛車給我停住!”
李盛嘶啞著嗓音喊道,他整個人跟胯下駿馬一樣都是喘著粗氣,眉間更是掩不住的暴戾殺氣!
他銳利眼珠盯著前方那些飛馳的馬車。隻覺得它們都萬分可疑,胸中怒火燃熾之下,恨不得上前一腳踢成齏粉!
自錦衣衛創立以來,還從未丟過這麽大的臉!
先是全體被人迷昏,讓兩個小娘們如入無人之境,險些劫走要犯;接下來竟然簽押房無故著火,一群人衝去救火兼搶出帳冊,卻不料竟是調虎離山之計,那一群人竟然裡應外合,從地下挖洞逃跑了!
幸好錦衣衛中有老前輩,依稀記得這下面是有通水陶管,是直通整條長街的,他們急急追出來,斷定那些逆黨還沒逃遠——他們甚至可能就藏在這些行人和馬車裡!
錦衣衛緹騎們都是虎狼之士,不多時就追上所有的馬車,一一攔截後將人趕出搜查。
“真是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有一位好似是戶部的員外郎也被轟下馬車,漲紅了臉正要爭吵,卻被塞了一嘴麻胡桃五花大綁起來。
其他人都噤若寒蟬,乖乖站到一邊接受搜查詢問,整條街都漸漸安靜下來,氣氛卻變得猙獰肅殺。
“怎麽辦?”
小古等人躲在瓷缸之中,各個心急如焚——街上的馬車一共也沒幾輛,很快就會徹底暴露!
果然,那個粗嗓門的錦衣衛軍官來到了這輛車前,喝斥道:“這些瓶瓶罐罐裡裝的什麽?”
沒等四哥回答,他的手下已經開始呯呯砰砰的砸了起來,靠近車轅的大缸被一一打碎,瓷片碎裂之聲格外刺耳,頓時讓小古的心都揪緊了!
她們藏身的瓷缸都擺在車廂內側,但這樣下去只怕誰也無法逃過!
“啊————”
突然有人發出一聲慘叫聲,小古實在壓製不住好奇心,用眼角余光從大缸邊沿偷窺,卻見一個瓷缸被打碎之後,裡面竟然出現了一個人,正蜷縮著身子呻吟叫痛。
這人是誰?竟然會藏在同一輛馬車的瓷缸裡?!
小古看著他完全陌生的打扮和面容, 深深皺起了眉頭——她隻覺得內中別有蹊蹺,這一切的混亂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撥弄局勢!
“缸裡有人!”
錦衣衛的軍官發一聲喊,頓時所有人圍攏過來。
李盛如獲至寶,那人卻睜開眼睛尖叫著,從車轅上跳下,飛快朝另一個方向而逃!
“快抓住他,要活口!”
李盛踹飛了一個校尉手中的弩箭,怒吼道。
那人飛快的奔跑著,但身形顯得文弱,他頭戴烏紗折上巾,腳上粉底皂靴,身著天藍杭綢直綴,在漸漸沉落的夕陽余暉下顯得格外鮮明!
錦衣衛的人大步追上去,軍靴的馬刺碰撞得叮當作響,眼看就要追上,此時平天街的另一頭卻微微有人頭騷動,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隊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