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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第124章 翻覆
笑完之後,卻是歎了口氣,低聲道:“其實,我是有同胞親生的妹妹的……”

 他苦笑著看著小古,繼續道:“我親妹妹如珍,是個名副其實的才女,不僅針線女工是上好的,詩詞書畫也都精通——只可惜這樣的妹妹,有了竟是跟沒有一般!”

 小古隱約聽過旁人的議論——好似這位如珍小姐秉性沉穩大方,平時侍奉嫡母王夫人殷勤,甚得看重。 她一言一行都不肯行差踏錯,與廣晟之間也是來往冷淡。

 廣晟不願多說這個心中隱痛,轉了話題回到如瑤身上,“如瑤妹妹倒是個明理之人,她那小院也是門庭冷落沒什麽是非,秦媽媽又是她的奶媽,你們搬去那裡倒也不錯。”

 想起如瑤的處境,卻又有些躊躇,“太夫人和我那嫡母對她也頗為苛刻,你們住那裡只怕要跟著受些委屈。”

 “要說受委屈,在大廚房裡我們都受了這麽多年了,哪個管事和婆子都能在我們頭上踩一腳,少爺你要是離家久了,我們要麽被二夫人拎去小黑屋一頓板子皮鞭的,要麽就是留在大廚房繼續被人使喚——其他少爺小姐也不敢沾惹我們啊!”

 廣晟覺得這話有理——如瑤在後宅之中雖然常受排擠壓製,但她畢竟是大房的姑娘,王夫人就算在吃穿用度上有所苛刻,卻也不便手伸得太長去管大房的事——小嬸子插手大伯子房裡的事,是要被人笑話的。

 所以,把大家都托付給如瑤,其實也是利大於弊的。

 “我跟如瑤關系尚可,但先前也沒頻繁來往,這要怎麽跟她開口合適呢?”

 廣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古自薦道:“這幾天我去外面鋪子財買些女孩子喜歡的物件,備一份禮由你去拜訪如瑤小姐。秦媽媽再敲敲邊鼓,十有是能成的。”

 “這倒是,這幾天我忙昏了,買什麽東西只能你自己斟酌了。”

 廣晟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小古,“除了買禮物,你自己看上什麽也買回來便是,別給我省錢啊!”

 小古看那銀票,居然是四張一百兩的,看廣晟那架勢卻似滿不在意,不由奇怪道:“少爺這是發財了嗎?”

 廣晟不禁汗顏。這倒是疏忽了:其實錦衣衛中有所謂的份例錢,都是各處店鋪豪商層層上貢的,越是位階高當紅的百戶千戶拿到的越多,他才去不久就分到了八百多兩的銀票,

 “旗手衛裡有同僚先借給我使著的,讓我替他去參加京衛武比。”

 他急中生智扯了這個理由,倒也不算完全撒謊:入春以後,京營往往會舉行禦前比武,有些是抽簽上場的。但更多情況下則是挑選精英參加比試,永樂對弓馬騎射步戰都很是喜好,若是能在這場筆試中博得聖上青睞,那頓時就身價百倍了!

 他是聖上欽點的人。旗手衛那邊無論如何都會給他留個名額的。

 “這倒是不錯,以少爺的武藝,定然能把對手打得鼻青眼腫抱頭鼠竄的。”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罵我啊!

 廣晟哭笑不得了,沒好氣的瞪了這沒大沒小的妮子一眼。讓她收拾幾件衣服就帶著走了。

 

 夜近二更,萬花樓的蘭香閣中氣氛凝重,樓外的戒備卻是比平時更森嚴了數倍。

 “七哥!你居然沒死!”

 秦遙白衣翩然出現在座位上。頓時引起眾人一片聲的喧嘩鼓噪。

 小古驀然站起身來打量著他,只見他雖然面容略見疲倦,但身上卻並無傷痕,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沒死……但這條命,卻是六指犧牲了自己換來的!”

 秦遙眼中含悲,淡淡說了一句,卻讓在場眾人都靜默下來。

 “六指他是個好孩子,家裡沒錢讓姐妹免於充官罰沒,他就主動以身相替,賣身當了戲子。為了吃梨園行這碗飯,他不僅剁了指頭,還日夜苦練,就盼著有一天能賺上大錢,堂堂正正的恢復自由身回到家鄉——他連夢裡都喊著爹娘……”

 秦遙的嗓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他低下頭,眼前卻出現一條白色繡綠萼蘭的帕子,接過擦了擦眼睛,再抬起頭卻發現是小古,兩人目光相觸,各自看見眼中水光。

 一句多謝還沒說出口,卻聽旁邊有人冷哼一聲,一塊帕子帶著香風被狠狠的丟在地上。

 宮羽純感念身世,也是聽得珠淚盈盈,見秦遙雙目悲憤交加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摸出袖裡的香帕要遞過去,卻又有些猶豫,就在這猶豫的當口,小古已經搶先一步送了。

 一股酸意湧上她的心頭,宮羽純狠狠的抹了一下眼淚,好似一頭被激怒的母獅,“嶽香樓是我們的重要據點,現在竟然被錦衣衛查抄,還折損了我們的人——不能就這麽算了!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還有燕校尉那個叛徒也留不得!”

 小古想起燕校尉面對屍體時的那一刻猶豫,以及他身上的傷痕累累,但看到眾人憤怒噴火的眼神,卻隻得心中暗歎一聲,不再言語。

 “幸好七弟這位徒弟深明大義,毀掉了所有的文書密件。”

 坐在上首的景語終於開口了。

 他端坐在簾幕之後,嗓音不急不慍,隨即卻對著老八聶景道:“你在太醫院那邊混得怎樣?上次說起的藥可有辦法弄來?”

 這個話題轉得突兀,不僅聶景,連在場眾人都為之一愣。

 聶景上次治好了廣仁的頭傷,便受到侯府及幾家姻親的看重,不僅常常讓他問脈診療,還想法把他從藥房雜役的身份上調了出來,如今已是太醫院下屬禦藥局的一名“直長”了。

 雖然身份略有提升,但直長只是比藥童和雜役要高些,但基本上只能負責調配藥材和湯劑,還不夠資格跟幾位太醫說話,更不用說到禦前伺候了。

 “我是外面進去的,不是出自京城和燕王府的醫藥世家,所以始終不得太醫和禦奉的看重,只是讓我看著熬煮藥膏打磨蜜丸。”

 聶景說到這卻是毫無氣憤不平之色,又繼續道:“不過我每日早到晚退,平時做事倒也沒出什麽岔子,大家經常拜托我幫忙代班,大哥要的藥材不是特別緊要貴重,我倒是偷偷藏了些。”

 聶景從荷包裡掏出三隻瓷瓶放在小幾上。

 “嗯,很好——這是我下一步要配的藥物。”

 大哥從簾幕後又遞出一張紙,上面墨跡宛然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卻讓聶景嚇了一跳,目光從紙面到簾幕來回了三次,這才狐疑的問道:“大哥確定是要這幾樣?”

 “恩,你照著方子抓藥便是。”

 小古冷眼看著,心中響起了警鈴:阿語又要搞出什麽事來?!

 她凝視著那緩緩收回幕後的右手——雪白細膩,修長而溫文,在幽幽燈火下宛如羊脂玉般剔透,卻是比女子的手更多了幾分剛硬的線條!

 這隻手是柔和溫柔的,曾經替她擦去眼淚拯救她於危難之間,在漫漫長夜裡秉筆寫信,以良言諍言撫慰她那驚惶不安的心,到最後,也是這雙手,在燈下決絕的燒去了她的庚帖,斷去了那三生石上的姻緣紅線……

 而如今,這隻手,卻是染上了無窮的血腥與暗黑,在無聲息間掀起京城的波瀾詭譎!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濃黑眼睫顫動之下,卻是遮住了眼底的憂悒與隱痛。

 “燕校尉是徹底成了叛徒,可如今在錦衣衛的詔獄之中,還有兩個隱患……”

 景語意味深長的說道,卻不碰小幾上的瓷瓶,只是對著宮羽純道:“三妹,那個石巡檢,由你負責讓他長眠不語——拿走左邊第一隻瓷瓶,去完成你應盡職責吧!”

 宮羽純臉色發白,眼中卻是光芒閃動,她咬著唇走過去,拿起瓷瓶,卻是倔強的昂起頭,看向眾人,“此人由我負責,我不會讓金蘭會之名蒙羞!”

 “至於黃老板……”

 景語輕飄飄的語調,好似在說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小古心中卻是咯噔一聲,升起不詳之感——

 “他自己會知道怎麽做的。”

 這一句冰冷無緒,卻是宣告了黃老板的死期, 小古心中一動,不禁開口道:“不試著救人嗎?”

 雖然有簾幕遮住,小古卻仍能感覺到,那一雙冷漠犀利的眼眸停留在自己身上,瞬間似乎有冰與火交纏燃燒而過,讓人心頭一凜!

 “十二妹,你願意一試嗎?”

 冷漠的嗓音帶著興味,卻讓小古皺起眉頭——這般好整以暇的回答,顯然是對方早就預料到自己的反應,專程在這等著她呢!

 又是跟上次那般,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心升慍怒、非常不爽,於是直截了當道:“大哥又有什麽妙計,你倒是說個清楚,也省得我把戲演砸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這話賭氣中帶著挑釁,如此明顯的火藥味卻是讓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十二妹是寡言少語的性子,為何這次卻語氣辛辣不善,夾槍帶棒的跟大哥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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